程砚秋沉默片刻:"戏曲这条路不好走。沈小姐是读书人,前途光明,何必..."
"就当是兴趣。"清如坚持道。
最终,程砚秋妥协了。从那天起,清如每周都会找时间去戏班,有时是看演出,有时只是听程砚秋讲戏。他教她分辨生旦净末丑,讲解不同剧种的特点,偶尔还会让她试着唱几句。
"沈小姐的嗓音很好,只是气息控制还需练习。"程砚秋耐心地指导着。
清如发现,程砚秋在教戏时格外专注认真,眼中闪烁着一种她从未在其他场合见过的光芒。只有在谈起戏曲时,他才会暂时忘记自己与这个女学生之间的鸿沟。
一个月后的下午,清如照常来到庆喜班的排练场地——一处偏僻的小院。推开门,她惊讶地发现程砚秋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,没有勾脸,也没有穿戏服,只是一身素净的长衫,手里拿着一本书。
"程班主?"清如轻声唤道。
程砚秋抬起头,阳光透过院中的老槐树,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"沈小姐来了。"他合上书,清如瞥见封面上写着《纳兰词》。
"今天不排戏吗?"清如走到他身边坐下。
"班子里的人都去喝喜酒了。"程砚秋笑了笑,"我推说身体不适,留下来看家。"
清如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:"您最近睡得不好?"
程砚秋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指着院角一株开得正盛的梅花:"看,今年的梅开得早。"
清如顺着他的手指望去,那株红梅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娇艳。她突然想起什么,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油纸包:"我带了点心,是稻香村的酸梅糕,您要尝尝吗?"
程砚秋接过一块,放入口中细细品味:"酸甜适中,是好东西。"
"我小时候最爱吃这个。"清如也拿了一块,"每次生病,父亲都会买来哄我。"
"令尊很疼你。"
清如点点头,又摇摇头:"父亲是疼我,但他的疼爱...总是带着条件。他希望我成为他理想中的女儿——知书达理,嫁个好人家。"
程砚秋沉默片刻:"天下父母心。"
"程班主的父母呢?"清如小心翼翼地问。
"早不在了。"程砚秋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,"我十岁就被卖到戏班,师父养大的。"
清如心头一颤:"对不起,我不该..."
"无妨。"程砚秋摆摆手,"都是过去的事了。倒是沈小姐,最近功课如何?"
清如知道他有意转移话题,便顺着说道:"还好,只是国文老师布置了一篇关于《西厢记》的论文,我有些无从下手。"
"《西厢记》啊..."程砚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,"我倒演过几次张生。"
就这样,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,从戏曲艺术聊到社会变迁。清如惊讶地发现,程砚秋虽然没上过正规学堂,但见识之广博远超许多大学教授。而程砚秋则被清如的聪慧与灵动所吸引,在她面前,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端着架子的戏班班主,而只是一个普通的、有血有肉的男人。
"程班主,您有没有想过...如果不唱戏,会做什么?"清如突然问道。
程砚秋愣了一下,随即苦笑:"沈小姐,人生没有那么多'如果'。我们这种人,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。"
"可是您这么有才华..."
"才华?"程砚秋摇摇头,"在世人眼里,戏子就是戏子,再好的角儿也脱不了这身皮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