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只有夜风掠过观星台栏杆发出的呜咽,以及远处宫阙檐角下风铃偶尔的叮当脆响,更衬得此处的空气沉重如铅。
良久,久到我以为心脏就要在这无声的绞杀中停止跳动时,她终于再次开口,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、冰冷的平静:
“既是天命所感,想必通晓星轨,能窥天机?”她微微侧身,指向身后那片浩瀚璀璨、神秘莫测的星空,“今夜星象如何?主何吉凶?可昭示我朝国祚?”她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锁链,一环紧扣一环,将我牢牢套住。
我猛地抬起头,脸色惨白如纸。星象?我连北斗七星都认不全!通晓星轨?窥测天机?这简直是把我往火坑里推!冷汗顺着额角滑落,滴在冰冷的锁链上。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,瞬间浇遍全身。
“我……天后……我……”舌头像打了结,语无伦次。我绝望地看着那片浩瀚的、对我而言完全陌生而冰冷的星海,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几乎要将我吞噬。
就在我即将崩溃之际,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我手腕上沉重的铁链,又落回到我惨白惊惶的脸上,眼底深处那抹锐利的探究,仿佛微微缓和了一丝,被一种更深的、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奇异的了然所覆盖。
“罢了。”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,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淡漠,却又奇异地缓解了那致命的窒息感。“既是天命所感,岂能如此慢待?松绑。”
“天后!此女来历不明……”那红缨军官急切上前一步。
“朕说,松绑。”武则天并未看他,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,语气平淡无波,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。那军官脸色一白,立刻噤声,挥手示意。
沉重的铁锁被卸下,手腕和脚踝处留下深红的勒痕,火辣辣地疼。但身体骤然轻松,呼吸似乎也顺畅了一些。
“自今日起,安置于……清晖阁。”她继续吩咐,仿佛在处置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,“一应供给,按尚宫局规制。无朕旨意,任何人不得擅入惊扰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,那眼神复杂难辨,似乎包含了警告、审视,还有一丝极淡的、如同审视新棋子的兴味,“汝既感天命,便安守本分,静待天机显现。”
“诺!”军官躬身领命。
武则天不再看我,转过身,重新望向那片浩瀚的星河。玄色的背影再次融入无边的夜色,仿佛刚才那短暂的、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。她抬起手,指尖再次轻轻抚过玉簪上那抹暗红的血痕,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。
我被两个内侍模样的宫人无声地带离了这令人窒息的观星台。走下石阶时,我忍不住回头望去。那个玄色的身影依旧孤高地伫立在星空之下,像一尊亘古不变的黑色石碑,与漫天星斗相对无言。夜风吹拂着她的袍袖,猎猎作响,更显出无边无际的孤绝。
清晖阁。一个位于宫苑深处、相对僻静的小院落。院中植有几株古梅,枝干虬结,此刻光秃秃的。阁内陈设简单雅致,一床一榻,一案一椅,案上竟还摆放着几卷书册。没有想象中的奢华,却透着一种被精心打点过的清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