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被安置在这里，如同被放入一个精致的鸟笼。名义上是“天命巫女”，实则处境微妙，是囚徒，是奇货，还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戳破的谎言？无人与我交谈，只有两个沉默如影的年老宫娥送来三餐和热水，她们的眼神低垂，动作刻板，像没有生命的傀儡。
最初的几天，我像惊弓之鸟，蜷缩在阁内，不敢踏出一步。窗外偶尔传来巡逻侍卫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，都让我心惊肉跳。夜深人静时，那玄色身影、那支染血的玉簪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，便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，带来无边的恐惧和巨大的荒谬感。
几天后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破了沉寂。
来的是个中年宦官，面白无须，穿着深青色的内侍服，神情刻板，眼神却锐利如鹰。他带来了一套崭新的唐代女子衣裙，质料是上好的素色绫罗。
“天后口谕，着汝更衣。”他的声音尖细平板，不带任何感情，“稍后，随咱家往紫宸殿觐见。”
紫宸殿！那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、召见近臣的地方！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更衣？觐见？难道又是“占卜星象”？上次观星台的狼狈犹在眼前，这次……
别无选择。在宫娥的帮助下，我笨拙地换上了那身繁复的唐代衣裙。层层叠叠的系带，宽大的衣袖，陌生的发髻，都让我感到无比的拘束和异样。铜镜里映出的身影，陌生得如同另一个人。
跟着那宦官穿过重重宫门，走向帝国权力的心脏。紫宸殿高大肃穆，殿门紧闭，门前守卫森严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压抑。宦官让我在殿外廊下等候。
殿内隐隐传来争论声，一个苍老的声音显得激动而愤慨：“……牝鸡司晨，乾坤倒悬！女主临朝，天象屡示凶兆！请天后还政于太子，以安天下……”
紧接着，一个清朗些的声音带着急切响起：“裴相慎言！天后……”
“够了！”
一个冰冷的女声骤然响起，不高，却如同冰锥刺破空气，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。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，正是武则天！
殿内霎时死寂。
“裴卿忧心国事，拳拳之心，朕心甚慰。”她的声音恢复了平缓，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，却让殿外的我都感到一阵寒意，“只是，天象之说，玄之又玄。朕登基以来，风调雨顺，四夷宾服，此莫非也是凶兆？至于还政……”她轻轻笑了一声，那笑声里听不出丝毫温度，“太子尚在研习治国之道，朕岂忍以此重担，过早压于其身？”
“可是天后……”
“朕意已决。”四个字，斩钉截铁，终结了所有争辩。“裴卿年事已高，连日操劳，想必心神困顿。来人，送裴相回府静养。赐……清心丹一枚。”
“天后！老臣……”那苍老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悲愤。
殿门被无声地打开。两个面无表情的殿前侍卫架着一位身着紫色官袍、须发皆白的老臣走了出来。那老臣脸色灰败，嘴唇颤抖着，似乎还想说什么，却被侍卫不容置疑地“请”离了。他踉跄的背影，充满了被权力碾碎的无力感。
殿门重新合上，隔绝了内里的一切声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