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步步走下观星台的石阶,步履沉稳,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重,敲打在寂静的夜里,也敲打在我脆弱不堪的神经上。玄色衣袍的下摆拂过冰冷的汉白玉地面,无声无息。
她停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。那股无形的威压更重了,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,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。她微微抬起右手。
那支簪子!
我瞳孔骤缩,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!她的指尖,正捻着一支玉簪。通体是温润无瑕的白玉,簪头雕琢着一朵盛放的牡丹,花瓣层叠饱满,线条流畅得仿佛刚从枝头摘下。那花蕊深处,一道细微的裂痕清晰可见,而裂痕深处,正凝固着一抹刺目的、暗红近黑的痕迹——那是我的血!
正是那支在实验室里吸了我血的牡丹纹玉簪!它此刻就静静地躺在女皇的指间,像一个活生生的、无可辩驳的罪证,昭示着我离奇穿越的源头。
武则天垂眸,目光落在那玉簪花蕊处凝固的血痕上,指尖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力道,抚过那抹暗红。那动作轻柔,却让周围的空气都紧绷起来。她终于抬起眼,再次看向我。这一次,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,不再仅仅是审视和威严,而是翻涌起一片惊心动魄的暗潮——惊疑、震动、一种被尘封的期待被猝然点亮的炽热,以及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、深沉的恐惧。那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激烈碰撞,最终化为一种令人窒息的探究。
她的声音响起了,不高,却异常清晰,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玉盘上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在这寂静的观星台上回荡:
“此物,乃朕登基之日,自九天玄穹而降,落于明堂之巅。”她微微一顿,目光如电,锁住我因恐惧而失焦的双眼,声音陡然沉了下去,带着一种近乎拷问的力量,“汝是何人?汝之血,缘何能……唤醒它?”
“唤醒它”三个字,被她咬得极重,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。她眼底深处那被点亮的、压抑的期待,像针一样刺着我。
周围的甲士屏息凝神,空气凝固如铁。锁链冰冷的触感嵌进皮肉,提醒着我此刻荒谬绝伦却又致命危险的处境。
我是什么人?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文物修复师?说出去谁会信?只怕下一秒就会被当成妖言惑众的疯子拖出去砍了!
“我……”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大脑一片空白,恐惧攫住了所有思维。我下意识地避开她洞穿一切的目光,视线慌乱地扫过她玄色袍服上那只睥睨众生的金凤,扫过她身后浩瀚无垠的、缀满冰冷星辰的夜空,扫过她手中那支仿佛在无声控诉的、染血的玉簪。
一个荒谬绝伦、却又似乎是唯一能解释眼前这光怪陆离景象的词,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,冲口而出:
“天命……”我几乎是气音,带着哭腔的颤抖,“我……我乃……天命所感之人……”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,说完这句,我如同虚脱般垂下头,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,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现代衣衫,贴在背上冰冷一片。
“天命所感之人?”武则天重复了一遍,声音听不出喜怒。她向前踏了一步,距离更近。那属于帝王、属于铁血女皇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,混合着她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气,几乎让我窒息。她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,在我脸上逡巡,似乎要剥开皮肉,直刺灵魂深处,验证这荒谬之言的虚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