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
回到清晖阁,我立刻翻开了那些蒙尘的书卷。果然如她所言,多是些艰深晦涩的星图、堪舆图志,还有一些记录奇闻异事的杂书。我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,一头扎了进去,试图从中寻找一丝能支撑我“天命”谎言的依据,或者……关于那支神秘玉簪的蛛丝马迹。

日子在这种表面的平静和内心的惊涛骇浪中滑过。我像个真正的囚徒,被困在清晖阁的方寸之地,唯一的活动范围就是阁前那个小小的院落。那几株古梅依旧沉默,枝头没有任何绿意。

偶尔,我会在深夜被一种极其细微、却带着奇异节奏的声响惊醒。侧耳细听,仿佛是某种极有规律的、沉重的脚步声,绕着清晖阁的外墙,一圈,又一圈,在寂静的深夜里回荡。那声音并不靠近,也不远离,只是固执地循环往复,像一头守护领地又充满警惕的困兽在逡巡。每当这时,我便会屏住呼吸,蜷缩在床榻最里侧,直到那脚步声渐渐远去,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。是谁?是奉命看守的侍卫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这未知的声响,比白日的寂静更让人毛骨悚然。

一次在院中透气的短暂间隙,我无意间抬头,瞥见远处一座更高殿宇的回廊上,一个模糊的玄色身影正凭栏而立。距离太远,看不清面容,但那身姿,那轮廓,我绝不会认错。她似乎正远远地望向清晖阁的方向,一动不动,如同凝固的剪影。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孤峭的轮廓,投下长长的、孤独的影子。那一瞬间,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。她是在监视?还是在……观察?

这种被无形之眼时刻注视的感觉,如影随形。

一天午后,天气阴沉,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宫墙。我正埋头在一卷记录前朝祥瑞异兆的《述异志》中,试图寻找关于“血玉”、“天降之物”的零星记载,阁门被轻轻叩响。

进来的是那个曾带我去紫宸殿的中年宦官,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些的内侍,手中捧着一个盖着黄绫的托盘。

“天后赐物。”宦官的声音依旧刻板。

黄绫掀开,托盘上赫然是几卷崭新的书册,还有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。书册的封面是靛蓝色的锦缎,没有任何题签。

“天后有谕,此乃秘书省新录之《四海图志》,或对汝‘感天命’有所裨益。”宦官将托盘放在案上,目光扫过我面前摊开的《述异志》,眼神似乎微微一闪,又迅速恢复了古井无波。“好生研习,莫负天后期许。”说罢,便带着人退了出去。

《四海图志》?我疑惑地拿起最上面一卷,翻开。里面并非想象中的地理图册,而是密密麻麻的文字,记录着帝国四方边疆的军情动态、部族动向、驻军将领情况……这分明是涉及帝国核心机密的军情简报!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。她把这东西给我看?是试探?是陷阱?还是……一种诡异的信任?

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悸,继续翻阅。目光被一段关于西域的记载吸引:“……吐蕃赞普新立,鹰视狼顾,屡犯安西四镇……碎叶城守将王方翼,孤军悬远,粮秣转运维艰,奏请增兵……”

就在这时,阁门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,打破了阁内的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