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我刚想挤出一个回应,一股奇异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攫住了我。不是声音,更像是一种……低频的、持续的震动。它从周漾的方向传来,穿透嘈杂的人声和电梯运行的嗡鸣,直接敲打在我的神经末梢上。那节奏,像极了寺庙里被轻轻敲击的木鱼,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,一下,又一下。这“笃笃”声并非来自外界,它仿佛在我颅骨深处直接响起,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重量感。

我下意识地看向周漾。她脸上笑容依旧灿烂,正低头飞快地回着手机信息,嘴角还噙着一丝甜蜜的弧度。可她身上传来的那种木鱼声的“重量感”,却沉甸甸的,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粘滞。直觉像冰冷的水滴滑过后颈。她昨天好像提过,男朋友最近又看中了一款新出的游戏主机……这“笃笃”的声响,是甜蜜的负担?还是某种预支的、终将需要偿还的情感债务?

我用力晃了晃头,试图把这荒谬的幻觉甩出去。一定是古寺的惊吓还没缓过神来,加上该死的周一综合症。

电梯门“叮”一声滑开,人流涌向各自的格子间。我刚在自己的工位前坐下,还没喘匀气,一股截然不同的“声音”浪潮般席卷而来。

如果说周漾的“木鱼声”像细雨打在芭蕉叶上,那这一次,就是山寺巨钟在耳畔轰然撞响!沉重、磅礴、带着某种古老金属的冰冷质感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那“笃——”的长鸣并非物理的声音,它更像一种精神上的重锤,狠狠砸在我的感知上,让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心脏也跟着骤然一缩。

我猛地抬头,循着那巨大“声响”的来源望去。

是他。顾淮。

我们部门那位以“高岭之花”闻名遐迩的总监。他正穿过开放办公区,大步流星地走向他那间位于角落的独立办公室。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,侧脸线条冷硬得像大理石雕像,薄唇紧抿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锋,扫过之处,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。

就是这个人形冰山,此刻却像一座移动的、散发着巨大引力场的“情感负债体”!那沉重的“木鱼声”如同实质的声波,一圈圈从他身上扩散开来,震得我指尖发麻。这声音里没有周漾那种粘滞的“甜腻”,只有一种纯粹的、令人心惊的、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的沉重与孤独。

这感觉太真实了,真实到让我胃部一阵抽搐。

“喂,林晚,发什么呆呢?” 周漾探过头,压低了声音,带着点神秘的兴奋,“看见顾总没?啧啧,帅是真帅,冷也是真冷,可惜啊……”

她朝顾淮办公室紧闭的门努了努嘴,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只剩气音:“听说他那个宝贝弟弟,前几年出车祸成了植物人,一直躺在城南那家康复中心,烧钱跟烧纸似的!他那个谈了快十年的女朋友,就因为这个,去年跟他掰了,听说走之前还骂他是‘人肉提款机’,榨干了也填不满那个无底洞……哎,你说,这算不算情债啊?”

“情债”两个字像两颗小石子,精准地投入我心湖。茶水间里咖啡机咕噜噜的噪音,同事们敲击键盘的噼啪声,窗外城市的喧嚣……这些日常的背景音似乎一下子被推远了。唯有顾淮办公室方向传来的那沉重、单调、仿佛永无止境的“笃——笃——笃——”声,变得异常清晰,一下下,沉重地敲打在我的神经上,与周漾那句“人肉提款机”的八卦产生了诡异而沉重的共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