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端着马克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，杯壁温热，却驱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寒意和……难以言喻的沉重感。那古寺老僧的话，又一次鬼魅般浮现在脑海。
项目历经三个月的连轴转，像一场漫长的鏖战，终于在昨夜迎来了胜利的曙光。庆功宴选在城中新开的顶层餐厅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倒悬的都市夜景。香槟塔折射着迷离的光，空气中飘浮着昂贵的香水味、酒精和成功带来的微醺气息。
我向来对这种场合有些疏离，只端了杯果汁，缩在露台边缘相对安静的角落，吹着微凉的夜风，试图让被室内喧嚣吵得嗡嗡作响的脑子清醒一点。远离了人群中心的喧闹，顾淮身上那种沉重的“木鱼声”却似乎更清晰了。它不再是会议室里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，更像一种疲惫不堪的低沉回响，随着夜风若有若无地飘过来，带着一种…濒临极限的脆弱感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靠近。我一侧头，心脏差点漏跳一拍。
顾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。他斜倚在露台冰凉的玻璃护栏上，离我不过两步远。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领带被扯松了，歪斜地挂在颈间，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。几缕黑发垂落在他光洁的额前，被风吹得微乱。他手里还捏着半杯琥珀色的威士忌，冰块早已融化，只剩下一点稀薄的液体在杯底晃动。
他侧对着我，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远处那片被灯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黑暗。玻璃幕墙映出他模糊的轮廓，线条依旧冷峻，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怠和……孤绝。那股沉重的“木鱼声”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，沉沉地压在我和他之间狭窄的空间里。
“顾总？” 我试探着，声音很轻，生怕惊扰了什么。
他没有立刻回应，只是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头。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眼睛，此刻像蒙了一层薄雾，失去了焦点，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。他似乎在努力辨认我是谁，眼神迷茫地在我脸上停留了好几秒，薄唇动了动。
然后，一个我做梦都想不到的词，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困惑，从他口中含糊地溢出：
“……电子木鱼？”
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！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而上，头皮阵阵发麻。他怎么会知道这个？！难道那天在寺庙……不可能！他怎么可能在那里？
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，惊骇得无法动弹时，顾淮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。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，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决绝的疲惫，朝着我的方向，直直地倾倒下来！
“啊！”我短促地惊呼一声，完全是本能地张开手臂去接。
一股混合着高级古龙水和浓烈酒气的沉重力量瞬间压在了我的肩头。他的头沉沉地搁在我的颈窝，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意拂过我的耳畔。身体接触的刹那，那沉重无比的“木鱼声”仿佛获得了某种可怕的放大，不再是单调的“笃笃”，而是演变成一片震耳欲聋的、混乱的轰鸣！无数尖锐的、悲伤的、绝望的、执拗的碎片声音在其中翻滚、碰撞，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撕碎！那是情感的惊涛骇浪，是无数个日夜累积的、无法偿还的“债务”在绝望地喧嚣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