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第二章 槐河桥

槐河桥的石栏杆上,常年挂着一层湿滑的青苔,即便是大晴天,摸上去也是凉的。村里的老人说,这桥底下压着东西,是民国年间一个绣娘的怨气。

我第一次听见这说法,是七岁那年的暴雨夜。

那天我发着高烧,祖母背着我去邻村找老郎中。路过槐河桥时,雨下得像瓢泼,桥洞下传来“呜呜”的哭声,不是小孩的哭闹,是女人的呜咽,混在雨声里,听得人骨头缝都发麻。

“祖母,谁在哭?”我趴在她背上,迷迷糊糊地问。

祖母脚步一顿,把我往背上紧了紧,声音发颤:“别说话,快走。”

后来我才知道,那哭声在槐河村流传了快一百年。

民国二十六年,槐河村有个叫秀莲的姑娘,是远近闻名的绣娘。她的绣活好到什么程度?据说她绣的鸳鸯能引来真鸟落在窗台上,绣的牡丹能招来蝴蝶。十八岁那年,她和邻村的货郎定了亲,货郎说要去城里赚大钱,回来就风风光光娶她,临走时,秀莲把亲手绣的红绣鞋塞给了他,说“等你回来,我穿着这双鞋嫁你”。

货郎一去三年没消息。秀莲每天都去槐河桥等,从春等到冬,鞋面上的金线被雨水泡得发乌。第四年开春,有人在下游捞起了货郎的尸体,据说他在城里跟一个绸缎庄老板的女儿好了,坐船回来退亲时,被那老板派人推下河淹死了。

那天傍晚,秀莲穿着另一双红绣鞋,一步步走进了槐河。

她的尸体没找到,但从那以后,每逢暴雨夜,槐河桥就会传来哭声。更邪门的是,村里的摆渡人老李头,每年清明都要往河里扔一双红绣鞋——那是他爹传下来的规矩,说是“给秀莲姑娘换双干鞋,别让她总在水里冻着”。

去年清明,我还见老李头往河里扔鞋。他已经七十多了,手抖得厉害,鞋刚扔出去就被浪打了回来,漂在水面上,像一只断了翅膀的红蝴蝶。

“扔不进去喽……”老李头蹲在桥边,望着河水叹气,“她是在等那个货郎呢,我扔多少双都没用。”

我当时没懂他的意思,直到昨天整理祖母的笔记,看到其中一页写着:“秀莲的鞋,左脚绣莲,右脚绣郎,合在一起才是‘连理’。货郎带走的是右脚,她穿走的是左脚,一双鞋分了阴阳,难怪魂魄不安……”

第三章 木匠咒

张木匠的儿子开始说胡话那天,槐河村的狗叫了整整一夜。

我是被王婶的敲门声叫醒的。她站在门廊下,脸色比纸还白:“小陈,你快去看看吧,张木匠家出事了——他儿子小宝,说棺材里挤得慌。”

张木匠是村里最后一个做棺材的手艺人。他的木匠铺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,木头堆得比屋顶还高,常年飘着一股松节油的味道。我小时候怕鬼,总觉得那铺子阴森森的,尤其是门口挂着的那副半成品棺材,黑洞洞的像个张开的嘴。

赶到木匠铺时,院里已经围了不少人。张木匠蹲在门槛上,手里攥着一把锛子,指节泛白。他婆娘坐在屋檐下哭,声音哑得像破锣:“昨儿个还好好的,今早一睁眼就说胡话,说棺材里挤,要出来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