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让开让开。”王婶拨开人群,我跟着她进了里屋。
小宝躺在炕上,脸憋得通红,眼睛闭着,嘴里不停嘟囔:“挤……太挤了……爹,别钉钉子……我喘不上气……” 他的小手在空中乱抓,像是在推什么东西。
我心里一沉。这场景太熟悉了——祖母的笔记里,夹着一张泛黄的草纸,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:“木匠咒,起于亏心。偷工减料,棺木不合尺寸,死者不安,必扰匠人子嗣。症状:夜啼,言‘棺中挤’,七日不愈,魂入棺木替之。”
“张老哥,”王婶摸了摸小宝的额头,转头问张木匠,“前阵子村西头刘老栓的棺材,是你做的吧?”
张木匠猛地抬头,眼神躲闪:“是……是我。”
“那棺材板多厚?”王婶追问。
“三……三寸……”
“放屁!”人群里有人喊,是刘老栓的侄子,“我叔入殓那天,我摸着那棺材板,顶多两寸厚!你为了省料,连死人的钱都赚?”
张木匠的脸“腾”地红了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
刘老栓是上个月走的,七十多岁,无儿无女,村里凑钱给他办的丧事。当时张木匠拍着胸脯说“保证厚实”,现在看来,是把木料克扣了一半。
“造孽啊。”人群里有人叹气,“老辈人说,做棺材的不能亏心。死者住得不舒服,能饶了你?”
王婶让张木匠婆娘烧了碗符水(其实就是加了朱砂的白开水),撬开小宝的嘴灌下去。小宝呛了几下,哭声小了些,但还是皱着眉,嘴里依旧念叨“挤”。
“没用的。”我突然开口,声音有些发紧,“祖母的笔记里写过,木匠咒得‘还愿’才能解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。张木匠猛地站起来,抓住我的胳膊:“小陈,你祖母……她知道怎么解?”
我点头,从兜里掏出那本旧笔记(这几天我走到哪都带着),翻到夹草纸的那一页:“上面说,得把偷工减料的棺材拆了,按规矩重做,再让匠人亲自给死者磕三个头,说‘错了’。”
“可……可刘老栓已经下葬了啊!”张木匠的声音发颤,“总不能挖出来吧?”
“挖不挖,你自己选。”王婶冷冷地说,“要么拆棺材补料,要么看着你儿子七天后……” 她没说下去,但谁都明白意思。
张木匠蹲在地上,双手插进头发里,“呜呜”地哭了起来。那哭声不像个四十多岁的汉子,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。
当天下午,张木匠就带着工具去了坟地。村里的老人拦着不让挖,说“惊动死者更不吉利”,但张木匠红着眼说:“我儿子要是没了,我也不活了,大不了下去给刘老哥赔罪!”
我远远地跟着,看着他跪在刘老栓的坟前,磕了三个响头,额头都磕出了血。然后他叫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后生,真把坟给刨开了。
棺材露出来的时候,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——那棺材板果然薄得透光,侧面甚至有个小裂缝,能看见里面的寿衣。张木匠哆嗦着拆开棺材,往里面加了厚厚的木板,又重新钉好,再把坟填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