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同学，”他顿了顿，呼出的气息带着薄荷的清凉拂过她的额发，“再跟，可要收费了。”
轰——
温念晞的脑子彻底炸开。羞耻、慌乱、恐惧……所有情绪像海啸般将她淹没。她再也无法承受那近在咫尺的压迫感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，猛地低下头，用尽全身力气从他手臂撑起的狭小空隙里钻了出去，像只受惊的小鹿，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口有光亮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。
风在耳边呼啸，刮过她滚烫的脸颊。身后，那股清冽的雪山薄荷气息，仿佛还在紧紧追随着她。
那次巷子里的“壁咚”事件后，温念晞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。走在校园里，她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，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可能的方向，生怕再撞上那道清冽又极具压迫感的身影。她甚至刻意绕开了操场边那棵承载了她最初心动的老松树，仿佛那里盘踞着一个无形的警告。
然而，时间像最细密的沙，悄然无声地流淌。高三毕业季的喧嚣和离愁别绪，最终还是像潮水般淹没了整个校园。高考倒计时的牌子一天天翻过，数字越来越小，刺眼得让人心慌。
温念晞发现，自己见到江屿的次数反而多了起来。不是在教室里，而是在校门口、车棚边，或者通往教师办公室的走廊尽头。他不再是那个懒散倚着松树的少年，他的眉宇间似乎凝着一层驱不散的阴翳，眼神里的淡漠更深了，偶尔撞见老师或同学，那点残存的漫不经心也彻底消失，只剩下一种近乎冷漠的回避。他依旧含着薄荷糖，但温念晞觉得，那甜香里似乎也掺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。他像一张被拉满的弓，绷得紧紧的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压抑。
温念晞的心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。她远远地看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，看着他独自靠在僻静角落的墙上沉默地望着天空，看着他眼底那抹越来越重的青色。一种酸涩的、带着钝痛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弥漫开来。他快要离开了。走出这座校园，走出她的视线，或许永远地走出她的生活。这个认知让温念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空虚。
那个下午，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在礼堂举行毕业典礼。喧嚣的歌声、笑声、告别声透过厚厚的墙壁隐隐传来，像隔着一层水幕。温念晞独自坐在高一空荡荡的教室里，阳光透过玻璃窗，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，空气里漂浮着微尘。
她摊开一张最干净的信纸，纯白色的，没有一丝花纹。笔尖悬停在纸的上方，微微颤抖着。千言万语在喉咙里翻滚，关于初见松树下的惊鸿一瞥，关于巷子里薄荷味的心跳骤停，关于这一年默默追随的目光里堆积的所有心绪……最终，却都凝固了，沉重得无法落在纸上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那清冽的雪山气息仿佛又在鼻尖萦绕。笔尖终于落下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孤勇，在纯白的信纸上，一笔一划，写下七个字：
山有木兮木有枝。
墨迹在纸上洇开一点点，像无声晕开的叹息。没有抬头，没有落款。这是她能表达的全部，也是她唯一敢送出的勇气。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，折成一个尽可能平整的方块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