礼堂的喧嚣渐渐散去，高三的学生们陆续涌出，脸上带着解放的兴奋和离别的感伤。温念晞混在走廊里看热闹的低年级学生中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，几乎要撞碎肋骨。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江屿。他落在后面，单肩挎着书包，脸上的表情很淡，似乎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。
机会只有一次。
温念晞捏紧了口袋里的信纸，指尖冰凉。她咬紧下唇，用尽全身力气，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子弹，低着头猛地穿过人群缝隙，直直地朝着江屿的方向撞了过去。肩膀与他手臂擦过的瞬间，她飞快地将那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纸塞进了他敞开的校服外套口袋里。
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。她没有抬头看他，不敢有丝毫停顿，立刻转身，用最快的速度逆着人流挤了出去，一直跑到教学楼拐角无人的楼梯间才停下来，背靠着冰凉的墙壁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脸颊滚烫，后背却被冷汗浸湿。她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，咚咚咚，敲打着寂静的空气。
他……会看到吗？他会知道是谁吗？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。
温念晞最终没有勇气回头。她不知道在她仓惶逃离后，江屿是否停下了脚步。不知道他是否疑惑地掏出了口袋里的异物。更不知道，当他展开那张只写着七个字的、没有署名的纯白信纸时，脸上会是何种表情。
她只记得自己逃离时，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他微微偏过头，朝着她消失的方向投来一瞥。那目光如同冰凉的溪水，瞬间浇灭了她心头所有微弱的希冀。他一定觉得莫名其妙，甚至厌烦吧？一个跟踪过他、又莫名其妙塞纸条的、怯懦又麻烦的学妹。
那个夏天剩下的日子，温念晞过得浑浑噩噩。期末考试的压力像一层沉闷的雾气笼罩着她，但更深的，是一种心被掏空的感觉。青禾中学的校园，失去了那个带着雪山薄荷气息的身影，仿佛也失去了某种鲜活的色彩，只剩下蝉鸣聒噪的单调背景音。她刻意避开一切可能听到关于他消息的场合，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。
然而，消息还是像无孔不入的风，吹进了她的耳朵里。
是在食堂排队打饭时，前面两个高三复读班的学姐压低了声音的议论，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。
“……七班的江屿，知道吧？听说考砸了，分数离本科线都差一大截呢。”
“啊？他不是……”
“听说家里炸锅了，逼着他复读，闹得挺凶的。”
“那他……”
“犟得很！死活不同意，说死也不回来啃书本了。啧，这脾气……”
后面的话，温念晞已经听不清了。嘈杂的食堂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，只剩下那两个学姐的对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，嗡嗡作响。考砸了……拒绝复读……死也不回来……
每一个词都像一根冰冷的针，扎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。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重的失落感瞬间将她淹没。她端着餐盘的手指微微发凉。那个曾经倚着松树、带着雪山般清冽气息的少年，那个即使眼神淡漠也依旧耀眼的少年，他的前路……竟也布满了荆棘和阴霾吗？她想起毕业前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翳，想起他眼底深深的疲惫。原来，那不是错觉。他独自承受了那么多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