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“清醒点了吗,苏晚?” 他的声音不高,清晰地穿透我耳中的嗡鸣,如同淬了冰的金属,每一个字都带着精准的残忍,狠狠凿进我的心脏,“收起你那点可怜又可笑的妄想。”

他向前逼近了半步,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,却像重锤敲在我的神经上。他俯身,凑近我的耳边,温热的气息拂过我被香槟浸湿、冰冷的耳廓,带来的却是地狱般的寒意。

“听清楚,”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,一字一顿,清晰无比,带着一种宣告最终判决的冷酷,“你永远,永远也比不上苏晨。”

“连她一根头发丝,都比不上。”

“砰——!”

世界彻底碎裂了。

不是比喻。是真正意义上的碎裂。

礼堂的穹顶、旋转的吊灯、顾言深那张冰冷刻毒的脸、陈薇幸灾乐祸的笑容、周围所有模糊而扭曲的看客……一切的一切,都在巨大的冲击和尖锐的刹车声中,被狠狠撕碎、揉烂,然后被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吞噬。

意识沉浮在粘稠冰冷的墨汁里,偶尔被剧烈的颠簸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尖叫刺穿。身体像是被无数沉重的巨石反复碾压,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,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,敲打着濒临崩溃的神经。浓重的血腥味和汽油味混合在一起,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,霸道地灌满了鼻腔和喉咙。

我好像……在飞?又好像被狠狠抛掷,然后嵌入冰冷的钢铁废墟。

“……晚……苏晚!”

“……坚持住!救护车!”

“……好多血……快!这边!”

遥远的地方,似乎有惊慌失措的呼喊,像隔着厚重的水层传来,模糊不清。那些声音焦急、破碎,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恐慌。

顾言深……

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电光,在混沌一片的脑海中倏然闪过。他怎么样了?那个泼了我一脸香槟、用最残忍的话语将我彻底打入地狱的人……他也在车里吗?他……还活着吗?

这个念头荒谬地升起,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唾弃的、深入骨髓的可悲本能。巨大的悲怆和尖锐的耻辱感瞬间攫住了我,比身体的疼痛更甚。为什么……到了这种时候,这个念头还会冒出来?他刚才说了什么?我永远比不上苏晨……连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……

姐姐……苏晨……

意识在极度的痛苦和自我厌弃中沉沉浮浮,最终彻底被那片无边无际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吞没。没有光,没有声音,只有永恒的虚无和冰冷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瞬,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。感官的触角最先从虚无中挣扎着探出。

消毒水的气味,浓烈而刺鼻,霸道地宣告着此地的归属。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混杂其中。身下是坚硬的、带着微凉触感的床铺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疼痛,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耳膜。

我费力地,尝试着睁开沉重的眼皮。

黑暗。

依旧是那片浓稠的、化不开的、没有丝毫光亮的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