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眼睛……她的眼睛……” 顾言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，破碎得如同被撕扯的布帛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，“医生呢？！叫医生来！立刻！马上！” 他对着护士嘶吼，又猛地转向我这边，我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死死钉在我被纱布覆盖的眼睛上，那目光滚烫得几乎要将纱布烧穿。
“苏晚……” 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、近乎卑微的祈求，破碎地念着我的名字，像是某种绝望的咒语，“你听得到吗？苏晚……” 他的手指似乎想触碰我的脸颊，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缩了回去，仿佛我是什么一触即碎的琉璃。
我死死咬住下唇，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。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，所有的感官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。他的恐慌，他的嘶吼，他那份几乎要焚毁他自己的绝望……如此真切地穿透黑暗，砸在我的心上。为什么？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反应？仅仅是因为内疚？还是因为……我这张酷似苏晨的脸，这双曾经能让他寄托哀思的眼睛，如今也毁掉了？
巨大的讽刺和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将我淹没。我宁愿他像舞会上那样，冷漠地、厌恶地看着我，也好过此刻这种带着毁灭感的、令人窒息的“在意”。
就在这时，外面似乎有医生匆匆赶来的脚步声。
顾言深猛地转身，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，爆发出更加骇人的嘶吼，那声音穿透病房的门板，清晰地炸响在寂静的走廊里，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疯狂：
“把我的眼睛给她！”
“听到了吗？！把我的眼睛挖出来！给她！现在就给！”
“她不能看不见！她不能！把我的给她！我他妈的要她看得见！！”
那绝望到撕裂灵魂的咆哮，如同最狂暴的雷霆，狠狠劈进我死寂的黑暗世界。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，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毁灭性的力量，深深烙印在我的意识深处。
把我的眼睛给她……
挖出来……给她……
他要把他那双眼睛……给我？
为了让我能看见？
为了……苏晨的这双眼睛？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然后残忍地揉碎。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痛楚瞬间攫住了我，比车祸的撞击更甚。温热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涌出，迅速浸湿了覆盖在眼上的厚厚纱布，带来一片冰凉黏腻的触感。我死死咬住牙关，喉咙里堵着腥甜的铁锈味，将几乎冲口而出的呜咽死死压了回去。
顾言深，你究竟是在为谁疯狂？是为此刻躺在病床上、被你亲手推进深渊的苏晚，还是为了透过我这张脸、这双眼睛，所看到的那个早已逝去的、永不磨灭的幻影？
黑暗里，我无声地流泪。为他疯狂而绝望的嘶吼，也为我自己彻骨的悲凉。
时间在永恒的黑暗中失去了刻度，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、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冰冷节奏，以及身体各处传来的、绵延不绝的钝痛。顾言深那晚撕裂般的嘶吼，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，反复在我脑海中回荡，每一次想起，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茫然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