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消失了。
那场歇斯底里的爆发后,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,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病房里。只有特护林姨,一个声音温柔、动作细致的中年女人,日夜守在我身边,照顾我饮食起居,用平和的语调告诉我窗外的天气,替我读一些无关紧要的新闻。
“今天阳光很好,顾先生让人把您窗台上的花换了新的,是白百合,开得可精神了。”林姨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。
白百合……姐姐苏晨最喜欢的花。
心口像是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。我沉默着,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盖在腿上的薄毯边缘。
“顾先生他……很忙,”林姨小心翼翼地补充,像是在斟酌词句,“但他每天都会问医生您的情况,问得很仔细。”
是吗?我扯了扯嘴角,一个无声而苦涩的弧度。问的是苏晚的情况,还是苏晨的这双眼睛的情况?
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音和触感。我能清晰地听到林姨收拾东西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,能感觉到她替我擦脸时毛巾温热的湿度和小心翼翼的动作。但更多的时候,是令人窒息的死寂。我在这种死寂里反复咀嚼着顾言深那晚的话——“把我的眼睛给她”。那绝望的献祭感如此真实,真实到让我一度产生动摇。可这动摇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。他献祭的,从来不是给苏晚,而是给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幻影。
直到一周后的一个深夜。
疼痛让我无法入睡,意识在黑暗的浅滩上漂浮。病房门被极轻地推开,没有开灯,只有走廊微弱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,随即又被门合上切断。一股熟悉的、清冽又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,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弥漫进来,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。
顾言深。
我的身体瞬间绷紧,像一张拉满的弓。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地尖叫着抗拒。他来做什么?在深夜里,像一个幽灵。
他的脚步放得极轻,近乎无声,但我能感觉到那股存在感极强的气息在缓慢地靠近。最终,停在了我的床边。很近。近到我能听到他压抑得极低的呼吸声,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紊乱。
死寂在黑暗中蔓延。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然后,我感觉到床垫边缘微微下陷了一点。他坐了下来。
我的神经绷到了极限,屏住了呼吸。
一只微凉的手,带着细微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,极其缓慢地、试探性地触碰到了我脸颊边缘。指尖冰凉,激得我皮肤一阵颤栗。那触碰极其轻柔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,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。
他的指尖沿着我的下颌线,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,带着一种描摹的意味,最终,落在了覆盖着我左眼的、厚厚的纱布边缘。指尖的颤抖变得更加明显。
“……” 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,喉结滚动了一下,发出一个极其细微的、模糊不清的气音。
那只停留在纱布边缘的手,指尖开始轻轻摩挲着纱布粗糙的表面。一下,又一下。动作笨拙而生涩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。那小心翼翼的触碰,像羽毛拂过,却比任何重击都更能搅乱我的心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