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被他推着，脚步踉跄地往前。视线仓皇地掠过林薇，她也早已飞快地移开了目光，浓密卷翘的睫毛低垂着，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，将那瞬间的失态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，只留下一个线条完美却毫无生气的侧脸。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视，只是我臆想出来的幻觉。
婚礼的齿轮继续高速转动，严丝合缝，容不下半分个人情绪的卡顿。车队浩浩荡荡驶离酒店，车窗外是迅速倒退的街景，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。我坐在驾驶座上，双手紧握着方向盘，指节捏得发白，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实体。
后视镜里，映出后座上的两个人。
发小似乎还沉浸在亢奋里，身体微微前倾，絮絮叨叨地说着晚上酒席的安排。
另一个伴娘，聒噪地刷着短视频，外放的魔性笑声在逼仄的车厢里横冲直撞，像无数根针扎着我的神经林薇。
而新娘紧贴着副驾车门坐着，脸固执地偏向窗外。
阳光透过茶色的车窗玻璃，滤掉了炽烈，只剩下一层朦胧的光晕笼着她精致的侧脸。
她一动不动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，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，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
自打上车，她的视线就未曾有一秒落在我身上，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司机。
车子刚挪到小区大门口，一个穿着保安制服、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从岗亭里踱了出来，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，双臂一展，老神在在地拦在了车头前。
“哎哎，停一下停一下！”他敲了敲引擎盖，声音拖得老长，带着点本地人特有的油滑腔调。
发小摇下车窗，探出头，脸上还挂着应酬式的笑：“师傅，麻烦开下门，接亲的车队！”
保安搓了搓手指，动作熟练得像练过千百遍：“接亲？好啊！图个喜庆，两条‘中华’，意思意思呗！没这个，不好开门啊！”他咧开嘴，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。
“这……师傅，规矩我懂，但红包我们前面都给过了呀！”发小脸上的笑容有点僵，试图讲道理。
“红包是红包，”保安一摆手，语气斩钉截铁，“烟是烟！规矩就是规矩！没两条硬‘中华’，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从这门出去！”他抱着胳膊，往后退了半步，一副铁了心耗到底的架势。
车里的气氛瞬间绷紧。后座的伴娘低声抱怨。副驾的林薇依旧偏头看着窗外，仿佛外面拦住的不是她的婚车，只是无关紧要的风景。
“妈的，坐地起价！”发小低声咒骂了一句，脸色阴沉下来。他烦躁地解开安全带，推开车门。“等着！我去搞定！”车门“嘭”地一声被甩上。
几乎是车门关上的同一秒，车厢里最后一点虚假的热闹也被彻底抽空。巨大的寂静猛地压了下来，沉甸甸的，混合着残留的硝烟味和皮革的气息，几乎让人窒息。伴娘大概是觉得气氛不对，也推开车门溜了下去，嚷嚷着“我去帮旭哥说说”。
世界骤然缩小到这个狭窄的、弥漫着诡异气息的金属空间里。只剩下我们两个。挡风玻璃外，是发小和伴娘围着那保安据理力争的背影，模糊晃动，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上演的默剧。保安那副油盐不进、洋洋自得的神情，隔着距离都清晰得刺眼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