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混蛋！”她那只穿着精致婚鞋的脚猛地抬起，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，直直朝着驾驶座踹了过来！鞋尖上细小的水晶装饰闪着冰冷的光。
就在那鞋尖即将狠狠踹上我的刹那——
“咔哒！”
后车门被猛地拉开！
发小带着一身未散的烦躁和外面的喧嚣气息，一股脑儿地坐了进来，用力甩上车门。“砰”的一声闷响，震得车身都晃了晃。
“妈的，晦气！真他妈会挑时候！”他骂骂咧咧，一边低头去系安全带，一边习惯性地抬头去看新娘，“薇薇，别气，跟这种没素质的东西犯不着……嗯？薇薇？”他的声音陡然顿住，语气从烦躁变成了惊疑。
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。发小系安全带的动作僵在半空，眉头紧紧皱起，目光困惑而担忧地锁定在林薇侧脸上：“你……眼眶怎么红了？”他伸出手，似乎想去触碰她的脸颊。
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，像拉满的弓弦。后视镜里，清晰地映出林薇的脸。泪水在她通红的眼眶里疯狂打转，像破碎的水晶，倔强地不肯落下。她死死咬着下唇，嘴唇被咬得发白，微微颤抖着。被发小这么一问，那强忍的泪意仿佛决堤在即，她猛地别过脸去，肩膀无法抑制地轻轻抽动了一下。
一股尖锐的、混杂着酸楚和钝痛的陌生情绪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，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，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。我几乎是凭着本能，抢在发小再次开口询问之前，猛地发动了车子，引擎发出一声低吼。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挡风玻璃外那个终于悻悻然让开的保安身影，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、刻意拔高的平静和“懂事”：
“哥，这有啥奇怪的。新婚出嫁，哪有不流泪的？”我顿了顿，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一下，咽下口腔里弥漫开来的苦涩铁锈味，“叔叔阿姨把嫂子养这么大，多不容易啊！你以后……可一定得好好对人家！”每一个字，都像烧红的烙铁，烫在我的喉咙里。
车子猛地向前窜了出去。我的余光的视野里，最后定格的是林薇猛地转回头、难以置信般瞪视着我的眼神，那双含泪的眼睛里，翻涌着太多我无法解读、也不敢解读的情绪。而发小，则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椅背，声音带着释然的笑意：“还是我兄弟明白事理！放心，我肯定把你嫂子当宝贝供着！”
引擎的轰鸣声淹没了所有未出口的话语。车子汇入车流，将那片混乱的喧嚣和更混乱的心绪，远远地抛在了身后。只剩下车厢里弥漫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，和那无声流淌的、滚烫的泪水，灼烧着每一个人的神经。
酒店宴会厅的灯光亮得晃眼，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刺目的光点，打在铺着大红桌布的圆桌上，打在宾客们油光满面的笑脸上，打在堆叠如山的盘碟杯盏上。
喧嚣声浪一波高过一波，敬酒的吆喝、劝酒的哄笑、小孩的尖叫、麦克风刺耳的啸叫……所有声音都搅在一起，像一锅煮沸的、令人窒息的杂烩汤。
我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木头人，端着酒杯，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，跟着发小一桌一桌地敬酒。辛辣的白酒一杯接一杯灌下去，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，却奇异地没能浇灭心头那股冰冷的麻木。每一次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发小身边那个穿着大红敬酒服的身影——林薇，我的嫂子——都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，又飞快地移开。她脸上也覆着精致的妆容，嘴角弯着得体的弧度，回应着宾客的祝福，眼神却空洞地越过人群，不知落在何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