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病床边,顾暖舟的父母——顾志远和周淑芬,像两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。顾志远,五十五岁的木匠,因肺病晚期佝偻着背,此刻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单薄的胸腔,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的腥甜。周淑芬,五十三岁的清洁工,紧紧攥着丈夫冰凉的手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瘫倒。贫穷和操劳过早地刻蚀了他们的面容,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痛。

“爸…妈…李医生…”顾暖舟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机器的声音淹没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清醒和力量。

“暖舟!我的儿啊…”周淑芬扑到床边,泪水汹涌。

“听…我说…”顾暖舟艰难地喘息,目光死死锁定他们,“别…告诉…缃瞳…我死了…”

三人震惊地看着他。

“就说…是我…负了她…你们…恨她…”每一个字都耗尽他最后的力气,“求你们…演好…保护好她…她受不了的…”他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担忧,“怀表…阁楼…夹层…给她…告诉她…忘了我…好好活…”

李慕白的心被狠狠揪紧。这个濒死的年轻人,在生命的尽头,想的不是自己,而是用最残酷的谎言去保护他深爱的女孩,甚至留下了“道具”——那枚能让人遗忘痛苦的古老怀表。他瞬间明白了顾暖舟的用意,也预感到这枚怀表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。作为研究者,他捕捉到“记忆实体化症候群”的可能性,但作为医生,他无法拒绝一个垂死之人的恳求。

“好…好…妈答应你!妈都答应!”周淑芬泣不成声,用力点头。顾志远紧紧闭着眼,浑浊的泪水从深深的皱纹里滚落,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,最终也只能沉重地点头。李慕白沉默地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,记录下这持续了四分二十二秒、交织着爱与绝望的伟大谎言。

录音结束的瞬间,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拉成一条无情的直线。尖锐的长鸣刺穿了急救室的死寂。顾暖舟,这个像他的名字一样温暖的少年,永远地闭上了眼睛。那份未寄出的、被雨水晕染成泪痕状的情书,静静躺在他的口袋里,上面那句“你是我荒芜世界的终极花开”的墨迹,已然干涸。

第二章:腐朽乐园

太平间的寒气深入骨髓。陆缃瞳像个游魂般被父母带到冰冷的金属台前。白布掀开,露出顾暖舟毫无生气的脸。那张总是带着温暖笑意的脸,此刻只剩下石膏般的苍白和冰冷。

世界在陆缃瞳眼前轰然崩塌。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,扑向那具冰冷的躯体。“暖舟!你起来!你起来啊!我们说好的…我们说好的啊!”眼泪决堤,绝望和不解撕扯着她的神经。

就在这时,顾志远猛地冲上前,一把将她狠狠推开!力道之大,让陆缃瞳踉跄着撞在墙上。他剧烈地咳嗽着,指着陆缃瞳,双眼赤红,声音嘶哑破碎,充满了刻意表演的、淬毒般的恨意:“滚!你滚!都是你!要不是你…要不是你非要约他…我儿子怎么会死!是你害死了他!你这个祸害!”

周淑芬也扑了上来,不再是那个温顺的母亲,而像一头护崽的母狼,泪流满面地哭骂着:“陆缃瞳!你还我儿子!我们暖舟瞎了眼才看上你!你滚!永远别出现在我们面前!”她的声音尖利刺耳,心绞痛让她捂着胸口,身体摇摇欲坠,但眼神里的“怨恨”却逼真得令人心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