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突如其来的、来自逝者至亲的滔天恨意,像无数把淬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陆缃瞳早已破碎的心脏。她看着顾暖舟冰冷的遗容,听着顾家父母锥心刺骨的责骂,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绷断。巨大的负罪感、失去挚爱的痛苦、被爱人至亲憎恨的绝望…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。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,身体剧烈地颤抖,眼神空洞涣散,世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尖锐的耳鸣。那份尸检报告(编号MH23061504)静静地躺在一边,像一份无人认领的死亡判决书。
几天后,陆缃瞳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,再次来到曙光里棚户区顾暖舟那间低矮的旧屋。阁楼狭小昏暗,贴满了褪色的星空海报。周淑芬红肿着眼睛,将一个沉甸甸、冰凉的东西塞进她手里,声音依旧冰冷,带着浓浓的“怨恨”:“这是他…他留下的破烂!拿着它,滚得越远越好!永远别让我们再看见你!”
陆缃瞳低头,掌心里躺着一枚沉甸甸的银质怀表。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,表盖上是繁复精美的缠枝玫瑰与荆棘纹路,触手冰凉。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表盖,指尖感受到凹凸的纹路,一行细小的拉丁文刻在边缘:“Oblivione pro Vita”(以忘换生)。这是暖舟最后留给她的东西?是诅咒?还是…救赎?
回到自己那间压抑的卧室,陆缃瞳坐在梳妆镜前。镜子里的人苍白憔悴,眼神空洞得可怕。医院里顾家父母责骂的狰狞面孔、暖舟冰冷的脸,在脑海里反复纠缠,带来阵阵尖锐的头痛和窒息般的痛苦。她颤抖着拿出那枚怀表。表壳有些旧了,但依然精致。她下意识地用袖子,一遍又一遍,用力擦拭着冰凉的银质表盖。
奇妙的事情发生了。随着她擦拭的动作,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画面——顾母尖利的哭骂、顾父赤红仇恨的眼神、甚至医院消毒水刺鼻的味道——就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,迅速变得模糊、遥远,最终沉入一片混沌的迷雾。剧烈的头痛和窒息感如潮水般退去,一种诡异的、冰冷的平静笼罩了她。她看着镜中自己茫然的脸,第一次意识到:这枚怀表,能让她忘记痛苦。
这发现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。陆缃瞳紧紧攥住怀表,像是攥住了唯一的生机。她没注意到,在她左锁骨下方,一小块皮肤悄然失去了血色,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,像初生的苔藓,又像…尸斑的雏形。她下意识地翻开手边一个素描本,无意识地开始勾勒——这是她记录设计灵感的习惯。笔尖划过纸面,留下一个模糊的青灰色斑块轮廓。她不知道,这本素描本将成为记录她肉体腐朽进程的“尸斑日记”。
青藤大学的教室,往日熟悉的环境此刻充满了无形的压力。陆缃瞳低着头,快步走向座位,却敏锐地捕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——同情、好奇、探究,还有压低的窃窃私语。
“听说了吗?她男朋友…” “…真可怜,但顾家好像怪她…” “…那天雨那么大…”
每一个眼神,每一句模糊的议论,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,瞬间勾起那些被怀表暂时封存的痛苦碎片。恐慌攫住了她。她猛地低下头,手指在口袋里紧紧握住那枚冰冷的怀表,用力擦拭!
嗡…
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散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