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便利店落针可闻。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声,以及那条獒犬粗重的呼吸。所有锦衣卫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首领手中的那个“异物”上。
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。终于,那百户抬起眼,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铁锥,再次钉在我脸上。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,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:
“此物…” 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最准确的用词,目光又落回那卷洁白柔软的纸上,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和……某种奇异的郑重,“…可拭秽?”
“秽”?擦……擦什么?
大脑CPU在浓烟滚滚中艰难地重启、翻译、运算……几秒后,一个惊悚又荒诞的答案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——擦屁股?!他问这玩意儿能不能擦屁股?!
“能能能!能擦!”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恐惧和荒谬感,我的头点得像上了发条的招财猫,嗓子眼里的声音又尖又急,几乎破音,“厕纸!就是干这个的!管够!大人您要多少有多少!随便用!不够还有!整箱整箱的!”
语无伦次。但我清楚地看到,当“厕纸”、“管够”这几个词蹦出来时,百户那被阴影笼罩的、线条冷硬的下巴轮廓,似乎极其细微地……松动了一下?他身后一个年轻些的锦衣卫,更是控制不住地倒抽了一口冷气,眼睛死死盯着百户手中那卷“圣物”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。
百户沉默着。他再次低头,凝视着手中那卷印着小熊的、洁白柔软的卷纸。这一次,他看得更久,更仔细。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纸卷,感受着那完全超越他认知的质地。便利店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乌纱帽的帽檐上,在他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,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。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膛的砰砰巨响。
终于,他再次抬眼。这一次,那冰冷审视的目光里,似乎掺杂进了一丝极其细微、难以捕捉的……满意?或者说是,一种猎物终于被纳入掌控的笃定?
“好。” 一个字,干脆利落,落地有声。
他手腕一翻,动作流畅地将那卷厕纸轻轻放回了我脚边的地上——一个看似随意,实则宣告着某种所有权归属的位置。然后,他微微侧过头,对着身后那个一直按着绣春刀柄、眼神锐利如鹰的副手,极其简洁地吩咐:
“清点。造册。”
“喏!”副手抱拳应诺,声音洪亮,眼神瞬间扫过我身后堆积如山的货架,如同在审视一座刚被攻克的宝库。
天光,终于以一种极其吝啬的方式,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云层,吝啬地洒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。惨白的光线透过便利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,照亮了内部更加清晰的狼藉,也照亮了窗外那片死寂、空旷、笼罩在灰蒙蒙晨雾中的街巷轮廓。低矮的、风格迥异的土墙或青砖房屋沉默地矗立着,像一群沉默的远古巨兽。
一夜未眠。
我像一尊被抽走了骨头的泥塑,瘫坐在收银台后面那张唯一幸免于难的塑料凳子上。后背僵硬地抵着冰冷的墙壁,眼睛因为过度干涩而布满了血丝,每一次眨眼都带着磨砂般的痛感。大脑里塞满了浆糊,嗡嗡作响,无数荒诞的念头在里面横冲直撞,又被极度的疲惫强行压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