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轻锦衣卫将木盘轻轻放在我脚边,动作轻得像放下一件易碎的瓷器。他再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辨,有敬畏,有好奇,但更多的是一种……“你好自为之”的意味。然后,他迅速转身,快步融入了门外那群墨青色的身影中,继续他的“清点造册”工作去了。
我僵硬地伸出手,指尖触碰到了那枚玄黑色的牙牌。冰凉,坚硬,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。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拎了起来。那枚小小的“卫”字在惨白的晨光下,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,冷冷地注视着我。
编外供奉?靠卖卫生纸换来的?
我抬起头,目光越过收银台,投向那片曾经堆满生活必需品的货架区域。此刻,那里只剩下几个孤零零、被撕开的纸箱外壳,像被啃噬过的骨架。原本堆积如山的卫生纸、纸巾、湿巾……所有“净秽之物”,一夜之间,被搬得干干净净。货架空了大半,露出后面惨白色的金属背板。
而门外,几辆蒙着厚厚油布的板车,正被那些沉默的锦衣卫推拉着,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沉闷的辘辘声,缓缓驶向雾气深处那座仿佛蛰伏巨兽般的衙门方向。那里面装着的,是我安身立命、或者说暂时保命的“贡品”。
一种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虚脱感猛地攫住了我。我靠在冰冷的墙上,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同样冰冷的玄黑牙牌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目光,却不由自主地、缓缓移向了收银台侧后方。
那里,是通往便利店后面小仓库的厚重铁门。门紧闭着,锁孔上挂着一把沉甸甸的U形锁。但我知道门后面是什么。
整整十万箱泡面。
红烧牛肉味,老坛酸菜味,鲜虾鱼板味……堆积如山。足够武装一支军队,或者……喂饱一个庞大而恐怖的机构很久很久。百户警告的余音还在耳边回荡:“莫让大档头知晓……”
我低头,看着手里这枚象征着我厕纸供应商新身份的“牙牌”。
一股寒意,混合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,悄然从心底最深处滋生出来。这枚小小的牙牌,究竟是通往这个陌生世界的一线生机,还是将我更快拖入深渊的催命符?
那枚玄黑色的牙牌,像一块刚从冰窖里挖出的铁,死死地烙在我的掌心。寒意顺着血脉一路侵蚀到四肢百骸,但掌心深处,却诡异地蒸腾起一股滚烫——那是被恐惧和荒诞逼到绝境后,滋生的、近乎病态的亢奋。
“编外供奉…”我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,舌尖尝到的只有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卫生纸的工业香精味儿。靠厕纸换来的身份?在这群握着绣春刀、豢养着食人獒的活阎罗眼皮底下?
门外的板车声终于消失在浓雾深处,留下死一般的寂静。几个留下的锦衣卫如同墨青色的石雕,沉默地守在便利店破碎的门口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街巷,也若有若无地锁定了店内的我。他们是看守,是眼线,也是随时可以挥下的屠刀。
我撑着冰冷的墙壁,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膝盖因为长时间的僵硬和恐惧而发软。脚边,那卷被百户“验货”后放回原地的、印着小熊的卫生纸,正无辜地躺在薯片碎屑里,像一个巨大的讽刺。
不能坐以待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