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家老宅的堂屋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。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灯罩里不安地跳跃着,将三个蜷缩在破旧床板上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,扭曲地映在布满霉斑的墙壁上。那微弱的光线非但没能驱散黑暗,反而将屋子四角那些浓稠的阴影衬得更加深不可测,如同蛰伏的兽口。
翠芬紧挨着张钰,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。她怀里的小石头已经睡着了,但睡得很不踏实,小眉头紧紧蹙着,嘴里不时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。每一次轻微的声音,都让翠芬的身体猛地一颤。
“阿钰……”翠芬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,低哑而恐惧,“那……那唢呐声……还有窗上的纸钱……我总觉得……有东西……在看着我们……”她的目光神经质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黑暗角落,最后死死盯住通往东屋的那扇黑洞洞的门洞。
张钰搂紧妻子的肩膀,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。“别怕,”他低声安慰,声音却同样干涩发紧,“也许是风穿过破窗的声音……纸钱……也许是以前留下的……”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。那纸钱湿漉漉地贴在窗内,分明是刚放上去不久。
“可石头说的……”翠芬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,“他白天说看见红衣裳的姐姐……”
就在这时,怀里的小石头猛地一蹬腿,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,眼睛死死闭着,小脸涨得通红,显然是陷入了极深的梦魇。“姐姐!红衣裳的姐姐!别抓我!别抓我!”他胡乱地挥舞着小手,哭喊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刺耳。
翠芬吓得魂飞魄散,连忙拍抚着儿子的背:“石头!石头醒醒!娘在呢!没有姐姐!”
张钰的心被儿子的哭喊揪得生疼,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他刚想伸手帮忙安抚,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——就在东屋那黑洞洞的门洞边上,墙壁上那团随着油灯火苗跳动而不断扭曲的阴影里,似乎……似乎有一抹极其暗淡的红色一闪而过!
像是一角被风吹起的、褪了色的红布。
他浑身汗毛倒竖,猛地转头死死盯住那里。油灯的火苗不安地爆出一个灯花,光影剧烈晃动了一下。再看过去时,那里只有一片晃动着的、再寻常不过的阴影。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暗红,只是光影制造的幻觉。
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。
“啪嗒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的落地声,从东屋的方向传来。
像是什么轻飘飘的东西掉在了地上。
张钰和翠芬的呼吸同时屏住了。翠芬抱着还在抽泣的小石头,惊恐地望向张钰,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询问。
张钰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不能慌。他轻轻松开妻子,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板,光脚踩在冰冷刺骨、布满灰尘的地面上。他摸到那盏小小的油灯,端起它,昏黄的光圈勉强照亮他身前一小片区域。他一步一步,极其缓慢地,朝那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东屋门洞挪去。
心跳声在死寂中如同擂鼓。每一步都踩在腐朽的木地板上,发出轻微的、令人牙酸的呻吟。
终于,他站在了门洞前。油灯的光晕小心翼翼地探入东屋的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