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小师父,"老人给阿山作揖时,竹杖在地上点出轻响,"我从山下过来,听说这里的菩萨灵验,特来还愿。"
阿山给老人倒了杯热茶,发现他布包里装的都是些草药。老人说自己是个郎中,去年冬天得了场大病,以为熬不过去了,就对着灵岳山的方向许愿,若能痊愈,便来山上采药三年,送给需要的人。
"我这病,吃了多少名贵药材都没用,"老人捧着茶杯,指关节因为常年握药杵而有些变形,"后来在山里采了些寻常草药,反倒慢慢好了。"他忽然笑起来,眼角的皱纹比寺里的老槐树还要深,"想来是菩萨告诉我们,药不在贵,对症就行。"
阿山想起自己前几日给香客们讲经,总想着用些深奥的词,结果越讲越乱。有位卖菜的大婶听完后说:"小师父,您讲的那些我听不懂,可我觉得啊,做人就像卖菜,得新鲜,得实在。"
"你看这香炉里的香,"了尘不知何时来到大殿,手里拿着把扫帚,"贵的香烧起来浓烟滚滚,便宜的香倒烧得干净。香的好坏,不在价钱,在诚心。"
老人连连点头:"可不是嘛,我去年许愿时,手里只有个野苹果,可心里比谁都虔诚。"他起身给佛像鞠躬,竹杖在地上划出轻微的声响,"今年我采的药,分文不取,谁需要就给谁,就像这山上的泉水,谁渴了都能喝。"
阿山送老人下山时,看见他布包里的草药被阳光晒得发亮。老人说这些草药有个特点,越是在石缝里长得越精神,就像人越是在难处,越能看出本心。
"小师父,"老人在山门口停下脚步,竹杖指向远处的稻田,"你看那些稻子,成熟了就会弯下腰。人也一样,懂得越多,越该谦卑。"
阿山望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田埂尽头,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。他想起自己刚入寺时,总想着要修成什么正果,要悟透什么大道,却忘了修行本就藏在擦供桌的抹布里,在劈柴的斧头里,在给香客倒茶的手势里。
回到禅堂时,阿山看见供桌上的野果被鸟儿啄了几口,露出里面鲜红的果肉。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在供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时光撒下的种子。
6 月明
除夕夜,灵岳山的雪下得很大。阿山在禅堂点起守岁的灯,看见窗外的雪片落得很急,像要把整个世界都裹进白色里。
"明心,"了尘推门进来,身上带着雪的寒气,"陪我去看看那棵老梅树。"
后山的梅树已有些年头,枝桠扭曲着伸向天空,像位饱经沧桑的老者。此刻枝头上挂满了雪,却仍有几朵红梅在寒风中绽放,花瓣上的雪被冻成了冰,反倒衬得那点红更加鲜活。
"你看这梅花,"了尘指着枝头的花,"它从不会因为下雪就不开了,也不会因为有人欣赏就多开几朵。它开,只是因为到了开花的时候。"
阿山想起自己夏天时种的菜,无论他多着急,黄瓜总要等藤蔓爬满架才结果,茄子总要等花瓣落了才长籽。那时他总嫌它们长得慢,现在才明白,万物都有自己的时节。
"弟子以前总想着快点开悟,"阿山呵出一团白气,看着它在月光里慢慢散开,"就像盼着这梅花快点开,却忘了开花前,它要在寒风里站很久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