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哇！”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。我像从一场深沉的梦中惊醒，猝然回头，才发现不知何时，宣传委员和陈老师已经站在身后。宣传委员瞪大了眼睛，满脸的不可思议。陈老师没有说话，只是安静地看着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，那目光里有欣赏，更有一种洞悉的温和。她轻轻走上前，递给我一本画册，手指点着翻开的一页——清雅的荷花与娇艳的玫瑰在纸上各展风姿。“小满你看，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字字清晰地落进我心里，“荷花不会因为玫瑰的娇艳就觉得自己不够好，玫瑰也不会羡慕荷花的静雅。它们都活在自己的季节里，活成自己最好的样子。你的笔，也有独属于你自己的光芒。”
陈老师的话，像投入心湖的石子，激起圈圈涟漪，久久不能平息。那个周末，我像做贼一样溜进书房，心跳如鼓，终于从书架最顶层一个落满灰尘的旧纸箱里，翻出了那套蒙尘的绘画工具——父亲当年出差时买给我的，一套很不错的彩色铅笔。笔杆握在手里，那种熟悉的、沉甸甸的踏实感瞬间包裹了我。我锁上房门，拉上窗帘，在书桌前如饥似渴地涂抹起来。画纸上，窗台那盆被我遗忘许久、却依然在角落顽强抽出新叶的绿萝，渐渐鲜活。就在我几乎要溺毙在这失而复得的喜悦里时，“咔哒”一声，门锁被钥匙从外面粗暴地拧开了。
“你在干什么！”母亲尖厉的声音像鞭子抽打过来。她几步冲到桌前，脸色铁青，一把夺过我手中画了一半的绿萝，连同那盒彩色铅笔，狠狠摔在地上！精致的木盒应声碎裂，崭新的彩铅滚落一地，断成几截，缤纷的颜色散落在地板上，像被碾碎的花瓣。“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！心思要用在正道上！”母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，“学画画？你看看隔壁小明，人家编程竞赛又拿奖了！那才是真本事！画画能当饭吃？能让你考上好大学？能让你有出息吗？”她指着地上狼藉的画笔碎片，痛心疾首，“这些没用的东西，只会害了你！”
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。眼泪汹涌而出，视线一片模糊，我猛地抬起头，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母亲嘶喊出来，声音尖锐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：“画画怎么就没用了？难道我非要变成小明、变成表姐、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才叫有出息吗？我就不能是我自己吗？妈！我到底要怎么做你们才满意啊？！” 喊完最后一句，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，模糊了眼前母亲惊愕的脸庞。我再也无法面对，猛地推开她，冲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门。
暮色沉沉，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。橱窗里流光溢彩，映照着我失魂落魄的影子。我疲惫地瘫坐在街心公园冰冷的石阶上，晚风带着寒意钻进单薄的校服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，屏幕上跳动着“陈老师”的名字。我犹豫着，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