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手指冰凉、粗粝，带着雨水和木屑的味道。
林秋的手指温热、微湿，带着点轻微的颤抖。
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。
紧接着，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，两人同时猛地抽回了手！速度之快，带着一种狼狈的惊慌。
陈瘸子迅速低下头，胡乱地在湿透的裤子上蹭了蹭那只碰过她的手，动作僵硬得像个生锈的木偶。
林秋则飞快地把手背到身后，指尖蜷缩起来，那冰凉的触感却仿佛烙印在了皮肤上，挥之不去。
作坊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和外面依旧狂暴的雨声。那点微小的触碰，在冰冷的雨水和昏暗的灯光里，烫得惊人。
日子像磨盘里流出的豆浆，看似平缓，却在无声中流淌、变化。
镇上关于“豆腐西施”和“瘸皮匠”的闲言碎语，如同角落里悄然滋生的霉斑，渐渐多了起来。
买豆腐的大婶会一边挑拣着豆腐块，一边眼神往巷口瞟，压低声音问：“秋妹子，那瘸子……天天来你这拿豆腐，不给钱吧？”
林秋只是笑笑，刀在豆腐上划得利落：“婶子，您这块一斤二两，算您一斤的钱。”
4
鱼贩刘大头的嗓门最大，毫无顾忌。
他的摊位正对着陈瘸子的鞋摊，嗓门洪亮得像他摊子上吆喝鱼的喇叭。
每当陈瘸子拖着那条腿，一高一低地走过他的摊前，刘大头总会故意清清嗓子，用不大不小、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清的声音，跟旁边卖菜的老王“闲聊”：
“啧，老王，你说这人啊，心气儿是不是得跟脚底板一样，踏踏实实落在地上？癞蛤蟆再蹦跶，它也瞅不见云彩里的白天鹅不是？瘸了条腿，就该认命，找个坡脚婆娘凑合过，老惦记着人家水灵灵的大姑娘算怎么回事？也不撒泡尿照照……”
那些尖锐的、带着腥味的字眼，像淬了毒的鱼钩，一次次甩向那个沉默的背影。
陈瘸子永远是那副样子，低着头，手上的活计不停，錾子敲在鞋跟上，发出笃笃笃的声响，仿佛什么都没听见。
只有偶尔，在他伸手去工具箱里摸索工具时，林秋会看到他枯瘦的手背上，青筋会不易察觉地、突兀地暴起一瞬，随即又隐没下去。
林秋的心也跟着那青筋一抽一抽地疼。
她握着切豆腐的刀，指关节捏得发白，胸口堵着一团又冷又硬的棉花，吐不出，咽不下。
她想冲过去，想对着刘大头那张油腻的胖脸吼回去，想撕烂他那张喷吐恶臭的嘴。
可脚下像生了根，喉咙像被什么死死扼住。
她只能更用力地切着豆腐，刀刃撞击案板，发出沉闷而急促的“咄咄”声，像是在发泄，又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。
直到那个午后。
阳光毒辣，晒得石板路发烫，空气里浮动着鱼腥、烂菜叶和尘土混合的、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息。
早市散了，巷子里人不多。
林秋正弯腰收拾着案板，准备收摊。
刘大头大概是刚喝了几盅，满面红光，唾沫横飞地跟几个同样闲着的摊贩吹嘘他昨天又赚了多少。
话题不知怎的，又绕到了陈瘸子身上。
“……就他那德性，走路都画圈儿，还想吃天鹅屁？林秋那丫头，盘靓条顺，做豆腐的手艺更是没得挑！能看上他？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！瘸蛤蟆…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