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集的雨点砸在瓦片上、石板路上,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
闪电撕裂厚重的夜幕,瞬间照亮外面白茫茫一片的雨幕,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。
惊雷在头顶炸开,仿佛要把这方小小的天地彻底掀翻。
作坊里,林秋被巨大的雷声惊得手一抖,刚点下去的一勺卤水差点泼歪。
她定了定神,把卤水缸盖好。
就在这时,头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“吱嘎”声,紧接着,几道冰凉的水线毫无预兆地漏了下来,不偏不倚,正淋在刚刚点上卤、最是娇嫩、半点雨水沾不得的豆腐脑上!那是她今天大半的心血!
“糟了!”林秋的心猛地一沉。
她手忙脚乱地抓起塑料盆、木桶去接漏水,可那水线如同狡猾的蛇,左躲右闪,根本无法完全堵住。
雨水混着屋顶的陈年积灰,无情地污染着那刚刚凝聚、脆弱如脂的豆腐脑。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头。
这暴雨,这破败的屋顶,让她束手无策。
就在这时,作坊那扇单薄的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了。
风雨裹挟着一个湿透的人影卷了进来。
是陈瘸子!
他浑身都在往下淌水,头发紧贴在额头上,单薄的旧布衫湿透了,紧紧裹在身上,勾勒出瘦削的轮廓。
他一条腿的裤管卷到了膝盖,露出同样湿淋淋的小腿和那只特制的、鞋跟明显加厚的旧布鞋。
他手里死死攥着一把沉重的长柄铁锤和几块大小不一的旧木板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和下巴不断滚落。
他甚至没看林秋一眼,目光直直投向那几处漏雨的源头。
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、含混不清的音节,像是某种不容置疑的指令。
然后,他拖着那条不便的腿,以一种近乎笨拙却异常迅捷的动作,搬过角落那个沉重的木架,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。
屋顶矮,他站上去几乎就要顶到头。木架在他脚下发出危险的呻吟。
“你下来!太危险!”
林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声音被雷雨声吞没大半。
陈瘸子置若罔闻。
他仰着头,雨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脸,他眯着眼,在昏黄的灯光下仔细分辨着椽子断裂的位置。
他左手死死抠住一根粗大的房梁稳住身体,右手抡起了那把沉重的铁锤。
咚!咚!咚!
铁锤砸在木楔上的声音沉闷而有力,穿透了哗哗的雨声,一下下敲在林秋的心上。
他瘦削的身体随着每一次挥锤而剧烈地晃动,那条跛腿显然难以提供足够的支撑,全靠左手死死抓着房梁借力。
雨水混着汗水从他额角滚落,滴进眼睛里,他用力眨眨眼,甩掉水珠,继续挥锤。
木板被一块块钉上去,暂时遮挡住了最大的几处漏洞。
漏下的雨水终于变得细弱,滴滴答答落入林秋早已准备好的盆桶里。
陈瘸子喘着粗气,艰难地转过身,想从木架上下来。
他那只跛脚在湿滑的木架上打了个趔趄,身体猛地一晃!
林秋下意识地冲上前一步,伸出手想去扶他。
与此同时,陈瘸子也本能地伸出空着的左手,想抓住旁边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。
两只手,一只沾满了屋顶的污垢和铁锈,一只还带着点豆腐的豆腥气,在空中仓促地相遇、相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