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就是你要教的?”回程路上沈昭忍不住问。
林霜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,睫毛在夕阳下镀了层金边:“爱一个人,不是占有。”
山风送来她几不可闻的叹息,“而是希望他成为更好的人。”
当晚沈昭起夜,看见林霜房里亮着灯。
透过窗纸,隐约可见她对着一个木匣出神,手里摩挲着什么。
月光照在窗棂上,映出一截褪色的红绳。
3 死别
山间的桃花开了又谢,待到第十个年头的春分,沈昭在溪边洗净剑上的血渍时,水面倒映出的已不再是那个瘦弱的少年。
他怔了怔,伸手搅碎倒影。水珠从指缝间漏下,像这些年从指间溜走的晨昏——
十一岁第一次完整背出《黄帝内经》时,师父在竹简末端刻下的那道浅痕;
十三岁独自猎回山鹿那晚,檐下多挂的一盏风灯;
十五岁替村民接好断骨后,悄悄塞进他行囊的艾草香囊。
这些零星的温暖拼凑成十年光阴,将他雕琢成如今的模样。
溪边老柳的枝桠间,还系着他十七岁时射落的纸鸢,残破的竹骨上缠着褪色的红线,在风里轻轻摇晃。
山间的晨雾比往年更浓了。
沈昭端着汤药推开房门时,看见林霜靠在窗边。
晨光透过薄雾照在她身上,素白的衣衫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,唯有那截露在袖口外的手腕,瘦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。
“师父,该喝药了。”
林霜没有回头。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新抽芽的桃树上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今年的花开得晚。”
窗外的桃花开了三两朵,风一吹,便有一瓣落在她枕边。
她没拂去,只是望着,目光安静得像是在看一场遥远的雪。
“师父。”沈昭端着药跪坐在榻前,声音发紧,“再喝一剂。”
林霜摇头。
她今日格外清醒,眼睛亮得像是把往后余生的光都聚在了这一刻。
她伸手,指尖轻轻碰了碰药碗的边缘,又收回。
"不苦了。"她说。
沈昭忽然想起十岁那年,他染了风寒,高烧不退。
林霜守了他三天三夜,最后用竹勺撬开他咬紧的牙关,将药汁一滴不漏地灌进去。
那时她说:“苦就咽下去,活着本就是件苦事。”
可如今,她连苦都不肯尝了。
他放下药碗,去握她的手。那只手冰凉得像山涧里的石头,怎么捂都捂不热。
他想起这只手曾握着竹条抽他掌心,也曾在他跌断腿时稳稳地接好骨缝。
如今它枯瘦得仿佛一折就断,连他握紧的力道都承受不住。
“昭儿。”林霜忽然唤他。
沈昭抬头,看见她嘴角噙着一点笑。那笑容太轻,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。
“你长大了。”她说。
就这么一句。没有欣慰,没有遗憾,只是陈述一个事实。
可沈昭的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。
他想说“是师父教得好”,想说“您再等等,我还能学得更好”,
可最终只是更紧地攥住她的手,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。
“师父...可还有心愿未了?”
林霜望着他,目光穿过时光般悠远:“你唤我什么?”
沈昭怔住:“师...父?”
林霜轻轻摇头,合上眼:“这就够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