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这小蹄子,也配让二公子动心?” “你连他屋里的灯油味都沾不得。”
她低头,不辩。辩解无用。 她只在心里默念:“二公子,你屋里的人,我来守;你受的委屈,我来报。”
蜂腰桥上,沈瑕立着,手中攥着半扇残扇——那是阿蛮撕的,原是阿九亲手糊的。扇面画着一只燕子,羽翼已成,唯独眼未点。 他想喊她名字,喉头却像被雪堵住,发不出声。
角门“哐”地一声阖上,阿九的身影便从静府的朱红里被剜去了,像一滴血从锦缎上被抹去。
那一夜,沈瑕梦见自己化作那扇上的燕子,扑翅欲飞,却被一根红线缠住脚踝,挣不开,逃不脱。 醒来时,窗外雪光如纸,映出窗棂上一个模糊的“九”字——是他用指尖在霜上写的。
他怔怔望着,良久,轻声说: “阿九,你走吧。我欠你的,来世再还。”
可他不知,她已不打算等来世。
第二章:灯油不沾
静府东角,一盏灯常亮至三更。
那是沈瑕的书房。灯油味浓,混着墨香与陈年宣纸的气息。阿九曾是扫洒丫鬟,每夜提水换炭,只敢在门外停一停,听他读书声。
那年春日,她的风筝断了线,飘进沈瑕的院墙。她跪在阶下求见,沈瑕却亲自翻墙取回,还她时,指尖拂过她额前碎发,低声道:“风筝飞得太高,容易断。”
她低头,脸红如霞。
后来某夜,她对镜描眉,眉形总不称意。次日清晨,镜旁多了一支炭笔,眉样已画好,细如柳叶,清秀入骨。
她知道是谁。
赵姨娘撞见一次,冷笑:“你连他屋里的灯油味都沾不得,竟敢肖想他的笔墨?”
那一夜,阿九在井边洗衣,听见赵姨娘对心腹低语:“我要让她死在‘偷’字上,叫她永世不得翻身。”
她低头搓衣,水冷刺骨,心却比水更冷。
她终于明白,不是她做了什么,而是她不该被看见。 不该被沈瑕看见,不该被命运看见。
可她已看见了光。
第三章:烧火默字
舅舅在内务府养马,专管御马钉蹄铁。
见外甥女来投,没问缘由,只灌了三盅白干,将她的卖身契换作两吊钱,塞进她手里:“去吧,活着就好。”
阿九去了驴肉胡同的柳家班。
班主姓柳,年轻时唱《拾画》一折,声动京城,却因一句高腔撕裂声带,从此嗓音如砂砾,再难登台。
她进去头一年,专烧火、打水、替人包头。夜里同屋师姐鼾声如雷,她便蜷在炕角,把《牡丹亭》的曲词默写在肚皮上,借着月光一遍遍背诵。
月光冷,字迹烫,烫得她心口发疼。
她写“良辰美景奈何天”,指尖划过肌肤,如刀刻。 她写“赏心乐事谁家院”,泪水滴在肚皮上,凉得像雪。
她不识字,却把整本《牡丹亭》背得滚瓜烂熟。 她不懂戏,却知杜丽娘为何为情而死。
冬夜,炉火将熄,她对着火光看自己的影子—— 那影子在墙上,竟似穿了戏服,水袖轻扬,唱着无人听的曲。
她忽然笑了:“总有一天,我要站在台上,让全京城听见我的声音。”
第四章:雪官初啼
第三年春,班主让她试一出《游园》。
她一张嘴,嗓子如剥壳春笋,脆甜清亮,尾音微颤,似春风拂柳,又似夜露滴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