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:快点洗完,赶紧去红玉那儿。多跑一趟,说不定能多挣几个铜子儿。那钱褡裢里沉甸甸的黄光,总在他眼前晃。

正搓得指头发麻,一个瘦小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,是“醉春楼”的小龟奴小六子。他跑得满头热气,小脸通红,呼哧带喘地停在长生面前。

“长…长生哥!”小六子喘着粗气,声音尖利,“快!红玉姐…红玉姐让你赶紧去!后门!那帮…那帮喝大了的爷,堵着她,非要她唱…唱什么十八摸…动手动脚的…红玉姐快顶不住了!”

长生心里咯噔一下,像被重锤砸了胸口。他猛地从冰水里抽出手,也顾不上擦,冰凉的水珠顺着通红发皱的手腕往下淌。一股混杂着焦急、心疼和本能恐惧的气流堵住了嗓子眼。

“娘的!”他低低骂了一声,声音干涩发哑,也不知是骂那些闹事的兵痞,还是骂自己。他胡乱在破袄上蹭了两下手,冰水浸湿了前襟,留下深色的水渍。他看了一眼水槽里泡着的裹脚布,又看了一眼营房方向,陈把总的鼾声似乎停了片刻。他心一横,也顾不得那么多了,拔腿就跟着小六子往后营跑。

后营墙根底下,歪着一辆破旧的独轮粪车。木头轱辘裂了缝,车身糊满干涸发黑的粪迹,一股浓烈的、带着陈腐气息的臭味老远就扑面而来。这是长生吃饭的家伙什,也是他藏“体己”的地方。他冲到粪车前,动作快得有些慌乱,双手抓住车辕后面那块松动的木板,用力一掀!

木板下是个小小的夹层,里面塞着个小小的、瘪瘪的粗布口袋。长生一把抓起口袋,手指探进去飞快地摸索,里面只剩下可怜巴巴的几枚铜钱,冰凉硌手。他掂了掂,心沉得更低了。这点钱,够干什么?

就在这时,一个带着浓重睡意、却异常阴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:“长生?你个小瘪犊子,鬼鬼祟祟摸你那粪车干啥呢?”

长生浑身一僵,血液仿佛瞬间冻住。他猛地转身,手里的布袋子下意识地往身后藏。

陈把总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营房阴影里,披着那件半旧不新的棉袍子,油亮的脸上还带着枕头的压痕,一双细长的三角眼却像淬了毒的针,正死死地盯着长生,尤其是他那只往身后藏的手。他踱着方步走过来,皮靴踩在冻土上,发出吱嘎的声响,每一步都像踩在长生的心尖上。

“手里拿的啥?”陈把总走到近前,那股混合着隔夜酒气和劣质头油的味道直冲长生鼻腔。他伸出胖手,一把攥住了长生那只紧握着布袋子的手腕,力道极大,像是铁钳。

长生痛得闷哼一声,手腕骨节仿佛要被捏碎。他不敢挣扎,只是本能地想把布袋往身后更深处藏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:“没…没啥,陈爷…就…就几个…几个买烟叶子的小钱…”

“小钱?”陈把总冷笑一声,手上加力,另一只手粗暴地探过来,一把夺过了那个瘪瘪的布袋。他掂了掂,又捏了捏,三角眼里的光更冷了,“嗬,昨儿发的那点饷钱,这么快就花完了?还是…你小子手脚不干净,又惦记上老子的钱褡裢了?”

长生脸色煞白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,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。他想起上个月那个被陈把总诬陷偷了营里几斤糙米的小兵,被吊在旗杆上抽得皮开肉绽,最后像条死狗一样扔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