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部分
我叫瑶娘。
是永定侯萧珏买来的第八个妾。
我的名字是主君给的。他说我那张脸,看着就像江南烟雨里一株含苞待放的玉瑶花,干净,也易碎。
侯府里的人都说,主君是真心疼我。
只有我知道,他不是疼我,是喜欢我这副干净又易碎的模样。就像猫喜欢爪下那只瑟瑟发抖的雀儿,不是为了果腹,只是为了享受那份生杀予夺的快感。
因为,我本不叫瑶娘。
我姓沈,名唤知意。我的父亲,是前朝内阁首辅,文华殿大学士,沈惟。
一年前,沈家被参结党营私,贪墨军饷,一道圣旨下来,满门抄斩。父亲与兄长在西市的铡刀下身首异处,母亲与族中女眷或自缢,或流放,偌大的沈家,一百七十八口,一夜之间,灰飞烟灭。
而那本罗织了沈家所有罪名的奏疏,就出自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孤臣,权倾朝野的永定侯,萧珏之手。
我是沈家唯一的活口。
不是我命大,是萧珏留下的。
他从教坊司的死牢里将我提出来,像买一件货物一样,给了我新的身份,新的名字,然后将我锁进了这座比死牢更华丽的囚笼。
他要我活着,亲眼看着他这个仇人,是如何享尽荣华,权势滔天。
他要折断我的骨头,磨灭我的心志,让我从一个簪缨世族的嫡女,变成一个只能仰他鼻息、摇尾乞怜的玩物。
恨意是埋在腐肉下的种子,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疯长。
但我不能表现出来。
我必须是那个最温顺、最怯懦、最不争不抢的瑶娘。
萧珏来我房里的次数不多。他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神佛,即便坐在我的床沿,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,也永远隔着一层冰冷的雾。
他从不与我同寝,只喜欢看我为他煮茶。
我的手不能抖。哪怕那双递过茶盏的手,就是曾亲手签下抄没沈家文书的手。
“手艺不错。”他呷了一口,声音清冷,听不出情绪,“和你父亲一样。”
轰的一声。
我脑中的弦几乎要断裂。
他总是在不经意间,用最平淡的语气,将我钉在耻辱柱上。
我垂下头,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翻涌的血海,声音细若蚊蚋:“主君谬赞了。”
他放下茶盏,起身,修长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,强迫我与他对视。
“记住,你现在姓瑶。”他的指腹冰冷,像蛇的信子,“沈家那个不识时务的老东西,已经在地底下化成灰了。你若还念着他,只会给自己招来祸事。”
恐惧攥住了我的心脏,又或者是别的什么。
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,那张俊美到毫无瑕疵的脸上,没有一丝波澜。
我忽然明白,他不是在威胁我。
他是在……驯养我。
他要我忘记过去,忘记仇恨,心甘情愿地做他金笼里那只唱歌的雀儿。
我顺从地点头,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。
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,松开手,用一方锦帕拭了拭方才碰过我的手指,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,然后转身离去。
门关上的瞬间,我瘫软在地,浑身被冷汗浸透。
我不能死。
我要活着。
活到……能亲手杀了他那一天。
转机发生在我入府的第三个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