浓烈而熟悉的烟草味扑鼻而来。
紧接着被雪松的清冽气息覆盖。
苏棠脚步微顿，她知道苏凛舟正站在她对面。
她全身的血液突然叫嚣，几乎是用尽全力压下那股作恶感。
片刻后，抬眸直视着对面的男人，声音冷冽，“父亲叫你下去吃饭。”
苏凛舟金丝眼镜后眸光微凛，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的女孩。明明动怒，却强压下，维持一贯的平静。
他看着她长大，小孩到少女。
她面上细微的神态转变，他一清二楚。
“怎么不叫哥哥。”
苏棠冷脸笑了笑，与苏凛舟早就水火不容，何必假惺惺，“你清楚我为什么不叫。”
苏凛舟也笑，视线始终凝在她面颊，“我的棠棠变漂亮了。”
苏棠心头一凉，无意再多言，侧过身想走，手臂却被人拉住，男人的声音从耳边擦过，“不要答应跟关家联姻，这样做对你没好处。”
苏棠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，她想甩开男人的禁锢，无奈他的力气很大，怎么都挣脱不开。
“是吗，我看是对你没好处。”
她永远都记得苏凛舟对她做的一切。
在她很小的时候，故意吓她。
“苏棠，等老头死了，你们母女俩给我永远离开苏家。”
“棠棠，你越来越美了，哥哥舍不得你了。留在苏家，陪着哥哥。”
“你要是不听话，我便把你送给别人，我们兄妹两人总有一人得为苏家的产业牺牲。”
“别怕，哥哥帮你找个听话的男人结婚，你永远都是哥哥的妹妹。”
苏棠闭了闭眼，胸前仿佛堵了一口气，“放手！”
“你嫁到关家，苏家的一切都会失去，信我。”
“苏凛舟你少恶心我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龌龊的心思，关家我嫁定了。”
苏凛舟眸色微沉，“我跟关聿珩打过交道，他不是你可以驾驭的。你不仅拿不到你想要的，反而会被他拖累，苏氏的股份你更不可能再沾染了。”
“是吗，这句话等我把你送进监狱，你再来说吧。”不知道是自己力气太大，还是反应过于激烈，苏棠竟一下挣脱开了，“我会让你身败名裂，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道貌岸然，龌龊无耻。”
不想再去看身后男人的神色，苏棠头也不回的往三楼走。
站定在深色檀香木门口，顺了下气，抬手敲门。
里面很快传来熟悉的女声。
“是棠棠回来了？”
“是。”
“进来吧。”
门从内打开，孙嬷嬷示意苏棠进去。
苏棠向她问好，刚走进去，被沉木熏香呛的咳嗽起来，舌尖进而感觉到一股清苦味。
嬷嬷急忙帮她顺气，再将窗户往外推开。
立着的雕花檀木屏风将满室沉木香雾切割。
苏棠站在原地适应了会，穿过遮挡的深色屏风。
在一片雾蒙蒙的光线中，看见立于落地窗前，坐在轮椅上，望着窗外的女人。
女人的脊背陷在轮椅靠着的天鹅绒里，骨架仿佛一握便碎，裹着真丝睡衣的肩胛突兀支棱，连垂落洗头的乌发都显得浓重。
她缓缓望来，眼角微弯，挤出浅浅笑纹，对着门口的苏棠招手，“棠棠。”
苏棠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望进这双眼睛里，像盛着两汪淬了毒的寒潭，在香雾氤氲中忽明忽暗。
姜恙的眼睛很美，苏棠也是遗传了她的。
可她太瘦了，眼尾的弧度细长便像淬了血的弯刀，病态又脆弱。
加上常年生活在室内，她的肤色惨白，仿佛能看见青色血管的指尖正转动着一串佛珠。
也不知道是熏香迷的，苏棠的眼睛很痛，有些潮湿。
她快步走过去，蹲在女人面前，垂着头，一言不发。双手轻柔捏着她的双腿。
手下的触感生硬，几乎只有骨头。
“刚回来吗？”
“嗯。”想到回来后的一幕幕，苏棠喉咙里堵着难受，嗓音微哑，“怎么不下楼吃？”
姜恙叹了口气，慈爱的摸了摸少女乌黑的头发，“不下去了，惹人不快。”
姜恙平时吃斋念佛。
在苏家待人客气，佣人虽然不待见她，也不敢亏待她。
唯一照顾她的佣人，还是当年刚进苏家时跟着她的嬷嬷。
苏棠听出了姜恙话音里的无奈，她是恨苏家的，恨苏家的一切，如此不善待她的至亲。
“您要是愿意离开这儿，我能照顾好您，我有钱了，您不必在这儿受气。”
苏棠的声音很闷，姜恙听的出来，她放下佛珠，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手，“我永远不离开了，这里就是我的家，我能去哪呢。”
“哪都比这儿好。”
“傻孩子，多回来走动走动，多去看看你父亲。”
苏棠知道，母亲是为她好。
老头一天不死，遗产便没个着落。
或许有关家的前车之鉴，苏氏集团的股份几乎都在老头手里，苏凛舟在苏氏做总经理，老头没给他股份。而她虽然参与了苏氏的项目，却没有实权。
眼看着老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，遗产争夺逐渐火热化，她和苏凛舟是继承人，她必须去争。
苏棠拿手背擦了下蒙了层雾的眼睛，“我知道。”
“前几天老爷提到与关家结亲，两家见面的时间也定下来了，关家是大族世家，你嫁过去，我也能放心。”
苏棠没吭声，姜恙沉默了会，问道：“你喜欢关溯那孩子吗？”
揉捏着双腿的手突然一顿，苏棠如实答：“不喜欢。”
姜恙秀眉微蹙，垂眸看了眼少女恬静的眉眼，她很像年轻的她，有野心，有心机，有目标，但固执，如果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，恐怕会适得其反。
“关溯与你一起长大，年纪也相反，关聿珩比你大太多，你不喜欢他也正常。”
关溯原先在华城，海边的一座城市。姜恙便在那边找了一户人家收养关溯，每年借着休养的名义，去华城看望他。苏棠每次都跟着母亲一同前往，与关溯也算一同长大，想来姜恙会误会他们之间有感情也正常。
见母亲话题越走越偏，苏棠制止住，“我不喜欢关溯，关聿珩今年不过32岁，不老。”
姜恙笑了笑，又问：“你是不是喜欢之前你带回来那保镖。”
她记得当年苏棠还小的时候，养过一个保镖，后来不知道怎么人突然就不见了。
“不喜欢。”苏棠答的很快，反而显得急切，像否认什么一般。
姜恙默然，女儿大了，有自己的想法。
她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，深呼了口气，说道：“妈妈希望你能找到喜欢的方式生活，而不是像我一样，被困在这座宅邸。”
她的语气里带着淡淡孤寂。
苏棠沉默了会，慢慢起身，“这种日子不会太久了，妈，照顾好自己。”
跟孙嬷嬷嘱咐了几句，苏棠下楼。
楼下三人坐在餐桌，交谈甚欢。
苏凛舟对坐位置空着，原先是姜恙坐的，现在留给苏棠。
对比楼上的场景，苏棠只觉讽刺。
她落座在苏凛舟对面，与苏老爷交谈了几句。
琼骁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，讨苏焱嵘的欢心。
用餐后半段，苏焱嵘先放下筷子，他年纪大了，没原先那么好的食欲，浑浊的双眼看着自己沉默的儿女。
过了一会，他开了口，“棠棠，顾砚秋邀两家人见一面，定在后天下午，与关家的婚事拖了这么久，也该定下了。”
苏棠也放下筷子，快速笑眼盈盈，“爸，女儿即使嫁出去了，也永远向着您的。”
“爸，妹妹还这么小，婚事定的这般早。”
苏焱嵘刚舒心了会，听见苏凛舟开口，气不打一处来，指着苏凛舟骂道：“怎么小？你快40岁的人，没带来过一个女人，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的孙子？”
苏棠赶紧补刀，“哥哥在外面欠了这么多风流债，说不定早就生了私生子，藏着瞒着。”
眼见苏焱嵘望来的眼神，苏凛舟干笑两声，“妹妹怎么知道我在外养女人，难不成妹妹在我身上装了监控？”
苏棠皮笑肉不笑，“父亲教导的对，玩可以，可别惹出事情，伤了集团利益。”
“妹妹放心，我向来以集团为先。”
两人争执不休，琼骁眼睛转了转，拿纸巾擦了下嘴，站起身来，走向苏焱嵘，娇滴滴的靠在男人身上，柔软无骨的手握着男人满是褶皱的手，贴在自己平坦的小腹，“老爷，孙子迟迟不来，您的儿子说不定先来呢。”
话一出，气氛突然安静。
苏焱嵘也有些愣住。
他抬眸望着女人，琼骁30多岁便跟了他，五年多了，岁月没有给女人留下多少痕迹，而他却已经老态龙钟。
房事上愈发乏力，说有孩子，他不敢相信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琼骁含情脉脉的看着比自己至少大了两轮多的男人，他的大儿子甚至比她的年纪都大。
可箭在弦上，她只能硬着头皮说：“老爷，我怀了您的孩子。”
“我的？”男人声音微沉，显得不可置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