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婚五十年，我瘫痪在床二十年。
所有来看望我的人都夸我命好。 说我虽然年轻时毁了容，又瘫痪在床，但是丈夫不离不弃，儿孙孝顺也是值了。 可只有我知道，一根氧气管将我困在床榻上整整二十年。 为的，是我每个月高昂的退休金。 直到我身上腐臭的味道已经掩盖不住，秦修才施舍般地让我去死。 他流下两滴浑浊的泪: “凝霜，为了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之恩，我给了你五十年的青春，也让芊芊苦苦等了五十年。” “你安心走吧，如果能重来，求你别再救我。” “我要和芊芊好好的长厢厮守。” 我这才恍然，五十年的无趣婚姻并不是秦修本性清冷。 而是他一直怨怪我借着救命之恩逼他娶了我。 我睁着浑浊的双眼盯着依然优雅高贵的沈芊芊，身下因为瘫痪无人照顾生出的褥疮发出难闻的腐臭。 被我从小捧在手心的小孙子捂着鼻子嫌恶的大叫。 “臭奶奶，你快点死呀！我们还要参加芊芊奶奶的生日会。” 带着满腔的怨恨和失望，我不甘心的咽了气。 再睁眼，我回到十八岁救起秦修的那一天。 1 “秦修，快救我啊！” 意识变清晰的一瞬，我听见沈芊芊惊恐的尖叫。 和上一世一样，她站在传送带上，即将被送进滚烫的锅炉。 “滚开！” 突然有人狠狠从身后撞开我，全副武装的冲上传送带。 “嘎吱！”一声，传送带和锅炉一齐停了下来。 上面的两个人搂抱着从传送带上滚了下来。 “天呐！怎么有学生进锅炉房了！” 沈芊芊的尖叫声太大，不过几秒钟锅炉房外围满了人。 无视大家的尖叫，秦修轻轻放下已经吓晕的沈芊芊，径直向我走了过来。 “沈凝霜！谁允许你过来的？” 看着一脸怒容的秦修我心里十分疑惑。 上一世秦修可没有这么快的反应。 上一世沈芊芊和秦修他们学校组织学生来我们厂参观。 沈芊芊因为好奇不顾我阻拦硬闯进了锅炉房。 不小心启动了给锅炉输送燃料的传动带。 秦修看到后，没有穿特殊防护服就直冲过去救她。 我害怕秦修受伤，危急关头冲过去硬关了锅炉和传送带。 却因为没有防护，我的左脸被锅炉喷出的高温蒸汽烫伤。 伤疤纵横的左半张脸让我成了救人英雄。 也让我和嫁人无缘。 本指望能把我卖个好价钱的继母咬着牙骂了我半晌。 带着我哭天喊地的躺在了秦修家门口。 逼着秦修用他们家唯一的祖宅做彩礼，娶了我这个丑八怪。 五十年过去，所有人都羡慕我，脸可怕成那样，秦修都不离不弃。 可直到死前，看着他揽着光鲜亮丽的沈芊芊。 听着沈芊芊含笑感谢我用了四十年帮她养大了三个儿子，六个孙子。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所有的真心都喂了狗。 重活一世，我不会再为了救他们赔上自己。 可没想到秦修像未卜先知一样，竟然救了沈芊芊。 不等我想明白，站在我面前的秦修继续愤怒的开口。 “沈凝霜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！” “你明知锅炉房危险，还不拼命拦着芊芊，不就是为了让我冲上去，你再挺身而出，好逼我娶你？” “哼，想不到吧，我早就做了准备。这辈子我不会再和你结婚！” 听着他咬牙切齿说出的最后一句话，我恍然， 看来，这一世秦修也重生了。 2 “都围在这干什么？谁允许你们私自关锅炉的？” 大家正吵吵嚷嚷看热闹的时候，突然厂长出现在锅炉房门口。 “你们这些学生怎么回事，来参观前给你们千叮咛万嘱咐，锅炉房危险，不能随便进。” “你们知道关这么长时间我们厂要损失多少钱吗？” 沈芊芊早就已经醒了，这会正站在墙角被我们厂长指着鼻子骂。 一旁带他们参观的校长正在低头给我们厂长陪着不是。 “张校长，你说说，现在怎么办？” “因为你们的学生造成这么重大的事故，你们学校得给我个说法吧！” “唉，都是这女生的问题。林厂长消消气，我们回去就对这个女生做开除处理！” 听完张校长严肃的话语，沈芊芊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。 看着沈芊芊这副样子，我不禁摇了摇头。 如果我没记错，上一世我是提醒过沈芊芊不要进锅炉房的。 可惜沈芊芊习惯和我对着干，我不让她去，她偏要去。 “林厂长，贵厂明知锅炉房危险。在我们学校来参观的时候却不派人看守。也没有人提醒，责任到底该归谁？” 不愧是后来政法大学最年轻的教授，秦修冷冷开口，三言两语就把责任转嫁。 “对，我不知道，自由参观，我稀里糊涂就走到这里了。” “是她，沈凝霜！她说这里有新鲜东西，让我一定要看看。” “姐姐，就算你不喜欢我和我妈，也不至于这么害我呀！” 秦修的话提醒了沈芊芊，她眼珠子一转就开始找借口。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，她竟然会张嘴胡说，还试图把责任转嫁给我。 “沈芊芊，你别胡说，我明明劝你了，你非要来。” “对，我知道有危险还非要来送死！我活的不耐烦了对吧！” 沈芊芊一只伶牙俐齿，重活一世我还是说不过她。 她这么一反驳，渐渐已经有人开始议论。 大家都知道沈芊芊的妈妈和我爸是后来过在一起的。 “姐姐，上个月你拿刀追着要杀我妈，现在又要害我。我好好一个学生马上就要被开除，你真的是要逼死我呀！” 看着沈芊芊哭红的眼睛，我真的百口莫辩。 “不是，你别胡说啊！” 上个月沈芊芊她妈非逼着我嫁给她脑子有问题的侄子。 无奈之下我拿着刀说“要么杀了我，不然我不会嫁”。 没想到被她妈四处嚷嚷，是我要拿刀砍她。 人们才不会追究事情的真相，沈芊芊这么一说大家很快就开始指责我。 就连我平时关系比较好的同事都开始对我露出失望的眼神。 “秦修，你说说话呀，你看到的，我真的劝她了。” 无奈之下我想到了秦修，只能眼巴巴看着他希望他帮帮我。 “林厂长，你们厂的员工因为私人恩怨，要借你们厂的机器置我们同学于死地！” “这个责任到底算谁呢？” 秦修并没有理会我恳求的目光。 只是推推眼镜咄咄逼人的质问我们厂长。 看着我们厂长铁青着脸瞪向我的眼神。 我只觉得内心酸涩无比。 果然重来一世，秦修坚定的选择了沈芊芊。 3 在沈芊芊得意的目光里，我被厂长呵斥着当场卷铺盖走人。 我怎么也没想到，自己重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被开除。 “沈凝霜！”身后有人喊我！ 回头一看，秦修正皱着眉站在后面。 “沈凝霜，对不起。但是我必须保护芊芊，她还要高考。” 两辈子加起来，我第一次听到秦修给我说“对不起”。 “这也是给你一个教训，以后你离我和芊芊远一点，我是要和芊芊一起去首都读大学，一起结婚的！” 不等我说话，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。 我凄凉一笑，“所以你就看着我被厂里开除？” “沈凝霜你摆着这副样子给谁看？不让你被开除，难道让芊芊开除？她可是高中生，你一个女工在哪不能干，大不了重新找一个！” 秦修的话让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，上一世五十年里这话秦修说了很多遍。 上一世秦修总喜欢带沈芊芊出去，要么参加什么诗会要么是哪个大艺术家的展览。 他每一次出去，家里的事情全是我的。 我要照顾三个孩子，要照顾他的父母。 那时候的教授名头好听却没多少钱，我还要出门摆摊。 曾经我也和秦修争吵过，为什么事事以沈芊芊为主。 当时他就是现在这样的表情。 “沈凝霜，芊芊会弹琴会画画，带出去能帮我结交各样的人脉。你呢？你能干什么？你拿什么和芊芊比，这张脸吗？” 说话间他把我狠狠的推到家里唯一的镜子前。 我自从脸受伤后从没照过镜子，家里也没有镜子。 这面镜子还是沈芊芊来我们家觉得没镜子不方便，让秦修买回来的。 乍一看镜子里我丑陋的左脸，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。 从此我自知理亏，再也不敢对秦修有任何怨言。 现在秦修的话似乎又要把我拉进上一世的噩梦。 不过抬手摸摸我的光滑完整的左脸。 我重新冷静了下来。 这一世我没有救他们，也没有毁容，一切都来得及，我该有属于我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。 “秦修，你放心。很快我就会离开这里，也绝不可能纠缠你。” 说完这句话我不管秦修，大步回了家。 还没进家门我就听到了继母刘淑娟的大嗓门。 “我说大嫂，我们凝霜能做饭能下地，又是个黄花大闺女，嫁你们两个耀祖都绰绰有余，怎么，你一句都是亲戚就想把凝霜白娶回去啊！”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她大哥大嫂又带着那个傻子上门了。 看着情况不妙，我下意识就想转身走。 “哟，姐姐回来了，怎么不进来，就等你呢！” 身后沈芊芊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，紧接着刘淑娟就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。 对面人多，我只能跟着她们进去。 看我被开除回来，刘淑娟也不藏着掖着。 当着我的面收了她大嫂五十块钱彩礼，约好后天就把我送过去。 4 “嘿嘿，妈。我今晚就想跟凝霜妹妹圆房！” 看着对面望着我流口水的傻子，看着什么都不懂，可是说起圆房却两眼放光。 我只觉得两眼发黑，上一世我勤勤恳恳一辈子，最后被人背叛甚至被催着赶紧去死。 重来一世，我还没来得及开始好好过自己的生活，又要被推进另一个火坑。 我不想这样，环顾四周，我把目光放在了蹲在地上默默抽旱烟的父亲身上。 “爸，我不想嫁人！” “说什么胡话，不嫁人难道指望我养你？听你妈的，从今天开始就好好在家等着。” “听我妈的？可是我妈早死了，尸体都烂了！” 看着我爸无动于衷的表情，我忍不住哭着大吼。 凭什么，凭什么两辈加起来，我都要为别人牺牲，为别人付出。 “啪！”狠狠的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。 在别人面前木讷老实的爸爸，在我面前却暴怒异常。 “你要工作没工作，要文化没文化，你以为你是芊芊？以后能考大学吃国家饭？” “沈芊芊又是沈芊芊！都说我不如她，可是当初就是为了让她上学，我才退学的，现在又怪我！” 实在忍不住，我哭着大喊。 “你个死丫头，看我今天不打死你！” 可能我的爆发让爸爸在刘淑娟和她们家亲戚面前丢脸了。 他恶狠狠的拿出皮带往我脸上抽了过来。 火辣辣的疼传来，看着只偏听继母话的爸爸，和一心想把我卖了的继母。 我知道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。 捂着脸趁他们不注意，我推开家门就往外跑。 可是沈芊芊一直盯着我，看我想跑也急急地追出来。 “沈凝霜，你这又是干什么！” 迎面秦修正好走了过来。 来不及和他说话，我推开他继续跑。 “秦修，快拦住她。她打了我，还说要去学校告我状。” 身后沈芊芊的谎话随口就出来。 “站住！”不等沈芊芊说完，秦修就一把抓住我。 “秦修，我们无冤无仇，我求你放过我。我不骗你，再不跑我就真的要嫁给刘家那个傻子。” 无奈之下我只能和秦修实话实说。 可是听了我这话，秦修却把我拉的更紧。 “沈凝霜，你爹妈不会害你。你就好好听她们安排，老老实实过日子不行吗？非巴着我干什么，我说了，我们不可能的！” 我说不通秦修，也挣脱不开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芊芊和刘淑娟一起走了过来。 “你们真要沈凝霜嫁人啊！” 看着她们母子一起过来，秦修终于有了一丝怀疑。 紧紧拽着我的手也松了一些，顺势把我往他身后拉了拉。 “秦修，我有几道数学题问你，你帮我看看呗！” 可是很快沈芊芊就凑了过来。 “我妈都是为了沈凝霜好，你别听她胡说，她就是死活不愿意嫁人，也不知道惦记谁呢！” 意有所指的话一说出口，秦修再也不敢护着我。 狠狠推了我一把就和沈芊芊一起离开。 留下刘淑娟一脸得意的看着我。 “死丫头，还敢跑。我告诉你，就算你跑到天边，老娘也能把你抓回来。” 她揪着我的头发，我拼命挣扎，想要逃跑，却被赶来的父亲一把拽住双手，强行把我扔进柴房。 “吧嗒”，落锁的声音传来，我看着发红的手腕，眼泪忍不住流下来，难道我真的要嫁给一个傻子，又一次草草过完这一生吗？ 不行，我要想办法自救。 环顾了下周围，一个计划在我心里逐渐形成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