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手虚搂着陈野的腰身,被陈野攥得生疼手腕,似乎都在呻吟。又似乎在嘲笑我的愚蠢……
耳边是呼呼的风声,吹的人睁不开眼,夜市的鼎沸的欢声笑语却如附骨之蛆,死死缠绕在耳边,挥之不去。江屿最后那错愕、探究,甚至带着一丝愠怒的眼神,像慢镜头一样在我脑中反复回放,每一次定格都带来更深一层的难堪与灼痛!
难堪…铺天盖地的难堪!
我像个被当众扒光衣服的小丑,赤身裸体地暴露在江屿和他的世界面前。他看到我红肿如桃的眼睛了吗?看到我沾着泥污油彩的狼狈校服了吗?看到我像个孤魂野鬼般跟在混混一样的陈野身边了吗?他一定看到了!他眼底那瞬间的愕然和审视,就是最锋利的嘲讽!他一定在心里鄙夷地笑吧?笑我的痴心妄想,笑我的不自量力,笑我林溪离了他江屿,就只能和这种“不入流”的人混在一起!
“能当饭吃吗?” 那句冰冷的判词,再次在空荡荡的心腔里尖锐地回响。是啊,不能。我的喜欢,我的画,连同我这个人,在他光芒万丈的世界里,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。苏婷那优越又轻蔑的眼神,像淬了毒的针,精准地扎在我最脆弱的自尊上。他们穿着光鲜,庆祝胜利,而我,只能被陈野拖拽着,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,像条丧家之犬……
不甘心!!!
像毒藤般疯狂滋长的不甘心,缠绕着心脏,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。为什么?为什么是他站在灯火辉煌的中央?为什么他可以对我的真心弃如敝屣?为什么他可以对我的痛苦视若无睹?为什么……我明明恨他,恨他的轻慢,恨他的残忍,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哪怕只有一瞬,哪怕带着愠怒,那沉寂的心湖深处,依旧会泛起一丝微弱到可悲的涟漪?
爱恋?
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感到一阵恶寒和绝望。那早已被撕得粉碎、践踏进泥里的爱恋,竟然还在灰烬中残存着火星?我恨这样的自己!恨这卑微到骨子里的、甩不脱的眷恋!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刚才吃下去的那些温暖食物,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的铁块,沉沉地坠着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…
思绪就这么飘飞着,回到了京州大学门口,伴随着刺耳的机车刹车音。陈野停好车攥着我的手就往校门口走去,可是却突然停下了脚步,猛地松开手。
力道之大,让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,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围墙上。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了一些,也让我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狼狈和不堪。
陈野转过身,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笼罩在阴影里,只有那双眼睛,在昏暗中亮得惊人,像潜伏在暗夜中蓄势待发的狼,死死地盯着我。他胸口微微起伏,似乎在压抑着翻腾的怒火,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铁,校园雨后泥土的气息丝丝缠绕,令人窒息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这样看着我。那目光像刀子,刮过我脸上未干的泪痕,刮过我红肿的眼睛,刮过我因难堪而死死咬住的下唇。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,沉重地压在胸口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就在我以为他会爆发,会嘲讽,会转身离去的时候,他却只是极其压抑地、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冰冷的字:
“出息。”
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……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。
说完,他猛地转身,不再看我,大步流星地朝着他的机车走去,背影决绝而冷硬……
我靠着冰冷的墙壁,像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,缓缓滑坐在地上。粗糙的地面硌着身体,却感觉不到疼痛,他终于走了。
也好!
巨大的、冰冷的孤独感瞬间将我吞没。我蜷缩在墙角,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,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这一次,没有声音。只有无声的泪,汹涌地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,滚烫的液体在冰冷的布料上迅速变得冰凉。难堪,不甘,残存的爱恋,还有被陈野最后那声“出息”再次撕开的伤口,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……
……
“老张地锅炖”小包间内。
热气腾腾的大铁锅在桌子中央“咕嘟咕嘟”地翻滚着,浓郁的酱香混合着肉香、粉条香弥漫在整个包间。啤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、队友们兴奋的喧哗、划拳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,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。
“来来来!敬我们今天的MVP!江屿!干了!”
“干了干了!”
“江哥牛逼!”
队友们纷纷举杯,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兴奋和崇拜。
江屿端起面前满满一杯冰啤酒,脸上挂着得体的、属于胜利者的笑容,与队友碰杯,仰头灌下。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,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,却丝毫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窜起的、越来越旺的无名火。
林溪那张苍白、红肿、写满难堪和绝望的脸,还有她身边那个如同守护兽般沉默又危险的陈野,像两幅巨大的、挥之不去的幻灯片,反复叠加在眼前喧嚣热闹的庆功场景之上。
操!
他猛地将空杯顿在桌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杯底残留的泡沫剧烈地晃动着。
“怎么了江哥?喝猛了?”旁边的队友关切地问。
“没事。”江屿扯了扯嘴角,试图重新融入这热烈的氛围,但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。胃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,沉甸甸地坠着。刚才在门口那一幕,像一根刺,深深扎了进去。
她怎么会还跟陈野在一起?陈野那种人……她不是最胆小、最循规蹈矩的吗?她不是应该……应该躲起来哭才对吗?为什么会出现在夜市?为什么会是那副样子?陈野那家伙,凭什么用那种……近乎占有的姿态站在她旁边?他攥着她手腕的样子……
一股强烈的、带着强烈领地意识般的憋闷感猛地涌了上来,堵在胸口,让他呼吸都不顺畅。他烦躁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再次灌了下去。冰冷的液体滑过食道,却像汽油,反而让心头那簇邪火烧得更旺。
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林溪最后看他的眼神。不再是过去那种小心翼翼的仰慕和痴迷,而是……一种混杂着巨大难堪、绝望,甚至……一丝冰冷的恨意?这个认知让他心头莫名地一慌,一种极其陌生的、类似于“失去掌控”的烦躁感攫住了他。
她恨他?
凭什么?!他做错什么了?他说错什么了?那画……那画本来就……他学理科的,与天生有着艺术气息的林溪不同,对绘画没啥感觉!江屿烦躁地扒了扒头发,试图甩开这些混乱的念头。可越是想忽略,林溪那副摇摇欲坠的脆弱模样,和陈野那极具侵略性的身影,就越是清晰。
妈的!他烦躁地低咒一声,拿起筷子,夹了一大块排骨塞进嘴里,用力地咀嚼着,仿佛在发泄着什么。可那平时香浓的酱汁,此刻尝在嘴里却寡淡无味。
“江屿?尝尝这个粉条,炖得可入味了。” 一道甜腻柔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。
是苏婷。她不知何时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,身体微微向他倾斜着,蕾丝花边的领口开得恰到好处,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。她拿起公筷,动作优雅地夹了一筷子晶莹剔透的粉条,轻轻放到江屿面前的碟子里。灯光下,她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创可贴,边缘微微翘起,显得格外刺眼。
“谢谢。”江屿随口应了一声,目光却有些飘忽,并未落在面前的碟子上,也无视了苏婷那带着明显暗示的、水汪汪的眼神。
苏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。她顺着江屿有些心不在焉的目光看去,虽然隔着喧闹的人群和热气,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江屿那烦躁不安的情绪似乎并非来源于酒桌。联想到刚才在门口那短暂的对视……林溪?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林溪?还有那个看着就不好惹的陈野?
一丝冰冷的算计在苏婷眼底飞快掠过。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,脸上重新漾起更加甜美的笑容,拿起自己的酒杯,轻轻碰了碰江屿放在桌上的杯子:“江屿,别光顾着吃,再喝点嘛?今天可是双喜临门,我们啦啦队也功不可没哦~” 她刻意放软了声音,带着点撒娇的意味,身体靠得更近了些,一股甜腻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向江屿。
江屿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微微蹙眉,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。苏婷身上那浓郁的香水味,此刻闻起来只觉得刺鼻。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林溪身上那股淡淡的、混杂着铅笔屑和颜料的干净气息。
这荒谬的联想让他更加烦躁。他端起酒杯,敷衍地跟苏婷碰了一下,仰头又是一大口,试图用酒精麻痹那该死的、越来越清晰的不安和憋闷。可林溪那双绝望的眼睛,像烙印一样,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。
他烦躁地想:她……现在在哪儿?陈野那混蛋……没欺负她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