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客厅内,空气仿佛被曹勋那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抽干了。
数百名家丁护院,是曹家最后的底气,他们手持利刃,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,一步步地缩小包围圈。
然而,他们面对的,是一群刚从血腥厮杀中走出来,饥肠辘辘的怪物。
“呵。”范统一声轻笑,像是看穿了主人家最后的色厉内荏。
他甚至没回头,只是慢悠悠地走向那张铺着锦缎,坐着曹勋、王承裕等一众商帮大佬的主桌。
他身后,宝年丰等人也对周围的刀光剑影视若无睹。
他们的眼睛,早已被满桌的珍馐佳肴死死勾住,瞳孔里闪烁着比看到金子还要炙热的光。
一个胆大的护院头目,见这群黑甲怪物如此托大,眼中凶光一闪,提刀便向离他最近的一名火头军后心捅去。
那名火头军正抓起一只烧鸡,连看都没看,反手一挥。
“铛!”
将那柄淬炼过的钢刀直接格开!
护院头目手腕巨震,虎口发麻,整个人都懵了。
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那名火头军已经不耐烦地转过身,手里的狼牙棒带着一股恶风,随意地向上一撩。
“噗!”
沉闷的声响过后,那护院头目的脑袋,像个被砸烂的西瓜,红的白的溅了一地。
“别他娘的挡着老子吃饭!”
这声咆哮,彻底点燃了火头军们的食欲。
他们不再克制,如同一群饿疯了的野兽,冲向了那满桌的酒肉。推开那些瑟瑟发抖的美人,将碍事的家丁一脚踹飞,抓起酱肘子就啃,端起酒坛子就灌。
风卷残云,狼吞虎咽。
随着食物下肚,他们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、愈合,消耗的体力迅速恢复,浑身散发出的凶悍气息,反而比刚进门时更加浓烈!
美人计?不存在的。
在干饭人面前,再美的女人,也比不上一只刚出锅的烧鹅。
这一幕,彻底击溃了曹勋和所有家丁的心理防线。
范统没理会身后那群丢人现眼的吃货。
他扛着刀,一步一步地走向主位上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曹勋。
他的脚步很轻,但每一步落下,都像一记重锤,砸在曹勋的心上。
“现在,咱们来聊聊,”范统把那柄还在滴血的砍骨刀,重重地插在曹勋面前的桌案上,刀锋入木三分,“那顿‘绝户席’,该从谁家开始吃?”
曹勋浑身一颤,再无半点反抗的念头,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。
这一夜,大同府无眠。
在乔聚仁的指引下,范统几乎是点着名,挨家挨户地“拜访”。
张赫和他手下的卫所兵,已经彻底沦为了搬运工和记账先生。
他们跟在范统和他那二十个怪物身后,看着他们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,踹开一座座豪宅的大门,将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商贾巨富,像拖死狗一样从被窝里拖出来。
反抗?
根本不存在。
曹家数百精锐家丁的下场,早已传遍了全城。
一座座金山银海被从暗窖里抬出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绫罗绸缎、珍玩古董,堆积如山,任何一件都足够寻常百姓吃用一辈子。
但真正让范统眼神变冷的,是那些从书房里搜出的账本和契约。
“洪武二年三月,以次等铁料五百斤,私运出关,与元将阿哈出换马上好皮毛二百张。”
“洪武二年五月,受王保保(扩廓帖木儿)部下之托,代购军粮一千石,得银三千两。”
一笔笔触目惊心的交易,记录着他们如何勾结元虏,出卖大明军情的罪证。
而另一堆,则是厚厚如山的,百姓的卖身契和高利贷血书。
范统随手拿起一张,上面是一个歪歪扭扭的血手印。
“……借粮三斗,以小女春花抵,年方七岁,永不赎还……”
他的手,猛地攥紧。
那张薄薄的纸,在他手里仿佛有千钧之重。
他一个厨子,穿越过来,只想搞搞美食,研究下红烧肉的十八种做法,顺便在这乱世里活下去。
可眼前这些东西,却像一盆冰水,浇灭了他所有的侥幸。
这不是生意,这是在吃人!
吃大明的兵,吃大明的民!
一个疯狂的念头,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。
他抬头,对身旁的张赫说道:“传我命令,明天一早,在城中心广场,给我搭个台子,越高越好!”
“另外,把城里所有识字的,都给老子找来!”
第二天,天刚蒙蒙亮。
大同府的百姓们,便被一阵阵急促的锣声惊醒。
他们走出家门,惊疑不定地看到,一队队身披甲胄的官兵,正将曹勋、王承裕等十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大商人,五花大绑地押往城中心的广场。
消息像长了翅膀,瞬间传遍了全城。
“听说了吗?曹善人他们被官兵抓了!”
“怎么可能?他们可是咱们大同府的天啊!”
无数百姓带着疑惑、好奇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快意,潮水般地涌向广场。
广场中央,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拔地而起。
范统身披重甲,手持那柄标志性的巨型砍骨刀,如同一尊铁塔,矗立在台前。
他没有长篇大论,只是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,沉声喝道:“把东西,都给老子搬上来!”
一箱箱的账本,一摞摞的契约,被卫所兵搬上高台,堆成了几座小山。
“念!”范统言简意赅。
几十名被找来的读书人,颤抖着手,拿起那些账本,开始高声宣读。
一句句通敌卖国的罪证,一个个欺压百姓的血泪故事,被公之于众。
“……勾结元虏,出卖我大军粮道,致使我数千将士险死还生!”
“……强占民田百亩,逼死张老汉一家三口!”
“……设下高利贷圈套,夺人妻女,毁家无数!”
广场上,起初还是窃窃私语,渐渐地,变成了愤怒的低吼。
当一个老汉听到自己女儿的名字,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,跪倒在地时,所有百姓的愤怒,被彻底点燃!
“杀了他们!”
“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!”
“还我女儿命来!”
震天的怒吼,几乎要将广场的青石板掀翻。
台上的曹勋等人,早已面如死灰,浑身抖如筛糠。
他们想不通,这个胖子,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?
这些事,不都该是暗中审理,报送朝廷的吗?
他怎么敢……怎么敢把一切都摊在阳光下?!
范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他走到那堆积如山的百姓血契前,抓起厚厚一叠,高高举起。
他环视四周,用尽全身力气,发出一声咆哮:
“这些,都是这帮奸商压在你们头上的血债!”
“今日,我范统,就替天行道,让它们……全都化为灰烬!”
他将手中所有的契约,狠狠地投入早已准备好的火盆之中。
“呼——!”
熊熊的火焰冲天而起,瞬间吞噬了那些罪恶的纸张。
黑色的灰烬,混杂着百姓的泪水,漫天飞舞。
看着那冲天的火焰,看着那漫天的灰烬,无数被压迫了几十年,甚至几代人的百姓,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。
他们跪倒在地,放声痛哭,那哭声里,有悲愤,有宣泄,但更多的是一种重获新生的狂喜。
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,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:
“范大人万岁!”
“范大人万岁!!”
“范大人万岁!!!”
山呼海啸般的呐喊,一浪高过一浪,响彻云霄。
这一刻,范统在大同府百姓的心中,已然封神。
他没有理会台下的欢呼,而是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乔聚仁,一把拉上了高台。
“从今天起,由乔家,联合其他受过他们打压的商户,共同接管这些贼赃产业!”
“所有抄没粮仓,开仓放粮!以市价三成,卖给全城百姓!”
乔聚仁激动得浑身颤抖,对着范统纳头便拜。
他知道,从今天起,大同府的天,换了。
而他乔家,将是这新天之下,最耀眼的那颗星。
夜幕再次降临。
大同府的混乱,在范统的铁腕和乔家的配合下,迅速平息。
城内的府库,早已被一箱箱的金银和一车车的粮草堆满。
范统看着眼前这足以让任何帝王都为之疯狂的财富,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。
他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肚子,心里盘算着另一件事。
大帅,您要的交代,我给您送来了。
就是不知道,这份厚礼……
您那小小的中军帅帐,还放不放得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