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同府的城门敞开着。
晨光熹微,给一支望不到头的车队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。
队首,是范统和他那二十尊沉默的黑甲魔神。他们身后,一辆辆大车压出深深的车辙,车轮转动时发出沉重的呻吟。车上盖着油布,风偶尔掀开一角,露出的不是刀枪,而是能晃瞎人眼的灿烂金光和雪亮银光。
金山银海,就这么被装在车上,成了一道流动的、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风景线。
后面,是更长的粮车队伍,堆积如山的粮食,散发着一股能让人安心到骨子里的香气。
街道两旁,站满了自发前来相送的大同府百姓。
他们没有欢呼,只是沉默地看着,许多人的眼眶都泛着红。
当范统骑马经过时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颤巍巍地走出人群,将一个还烫手的煮鸡蛋,硬塞进了他的手里。
“范大人……好人呐……”
一个鸡蛋,仿佛点燃了什么。
“范大人一路顺风!”
“范大人可得保重身子!”
无数百姓涌上来,将手里的饼子、新纳的鞋垫、装满清水的竹筒,拼命往队伍里塞。他们拿不出什么好东西,可这些,是他们能给出的所有。
范统看着手里那个温热的鸡蛋,又看看周围一张张朴实的面孔,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。
他一个厨子,穿越过来,只想吃饱饭。
可现在,他怀里揣着一个滚烫的鸡蛋,感觉好像有什么事,比吃饭更重要。
这可是万民蛋,比龙蛋都金贵。
他对着周围的百姓,在马上重重地抱了抱拳。
卫所指挥使张赫,此刻看着范统的背影,眼神里再无半分惊疑,只剩下彻彻底底的敬畏与狂热。
他知道,自己正在见证一个传奇的开始。
……
庆阳,明军大营。
中军帅帐内,徐达盯着沙盘,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。
北伐的战事,进入了最熬人的阶段。扩廓帖-木儿的主力虽被打残,却仍在漠北窥伺。李思齐旧部人心浮动,庆阳城内的张良臣更是个狡诈的硬骨头,死守孤城,消耗着大军的锐气和粮草。
大军在此已经耗了近一个月,军心士气,正在被饥饿一点点地磨掉。
“大哥。”副将冯胜走了进来,脸色同样难看,“城里的张良臣就是个缩头乌龟,再这么耗下去,不等他投降,咱们自己就得断粮了。今天分下去的,都已经是掺了沙的黑馍了。”
徐达一拳砸在沙盘上,震得代表庆阳城的小旗都晃了晃。
“再等三天。三天后,范统那小子再不回来……我们就只能拿人命去填了!”
话音刚落,“报——!”
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帅帐,帽子都跑歪了,声音里带着一股近乎癫狂的激动。
“大帅!大帅!范……范总旗回来了!”
“回来了?”徐达精神一振,“他人呢?事情办得如何?那些晋商,可有交代?”
“交代?有!有交代啊!”传令兵的舌头都有些打结,手舞足蹈地比划着,“他……他就在营外!大帅,您……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!那交代,太多了!”
徐达心里咯噔一下,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。
这小子,不会是把事情搞砸了,只带回来一堆不值钱的玩意儿,跑回来哭诉求援吧?
他沉着脸,带着冯胜和一众亲卫,快步走出大营。
可当他站上营寨的望楼,看到远处那支绵延数里,浩浩荡荡的车队时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他那双看过无数尸山血海的眼睛,此刻,瞪得像铜铃。
“那……那是什么?”他指着远处,声音都有些发颤。
“回大帅,是……是范总旗带回来的……‘交代’。”旁边的亲卫也是一脸梦游的表情,使劲揉了揉眼睛,生怕自己看花了。
当车队缓缓驶入大营时,整个营地都炸了。
所有士兵,无论是正在操练的,还是躺在伤兵营里呻吟的,全都涌了出来,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。
当第一辆车上的油布被掀开,那码放得整整齐齐,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光芒的银锭,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。
整个世界,瞬间安静了。
只有粗重的喘息声,此起彼伏。
“我滴个娘……这是把龙王爷的宝库给搬空了吗?”一个老兵喃喃自语,手里的黑馍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。
“银子……一车都是银子……”
“你瞎啊!后面!后面那车是金子!天呐!”
紧接着,第二车,第三车……足足一百辆大车,满载着金银,缓缓驶过。
那金灿灿、白花花的光芒,狠狠地扎进了每一个士兵的心脏。
当最后,那数百辆堆满了粮食的粮车出现时,所有士兵的眼睛,都红了。
金银是梦,而粮食,是命!
“范大人威武!”
不知是谁,第一个嘶吼出声。
“范大人威武!!!”
“范大人威武!!!”
山呼海啸般的呐喊,从营地的每一个角落响起,声震云霄,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彩都给震散!
他们再也不叫“范总旗”,而是发自内心地,吼出了“范大人”三个字。
在这一刻,范统在军中的威望,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,甚至连某些宿将都无法企及。
徐达站在望楼上,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,听着那震天的欢呼,他的脸上,却没有半分喜色。
“大哥,这小子……真是个福将啊!”冯胜在一旁激动得满脸通红,“这下不愁了!明天就让将士们吃饱了,一鼓作气拿下庆阳!”
徐达的眼神,却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“福将?我看是闯祸精。”
他知道,范统带回来的,不只是金银和粮草,更是一份足以将无数人拖下水的天大麻烦!
“他这一趟,抄的是晋商,可打的是谁的脸?是朝廷里那帮相公们的脸!”徐达的声音很轻,却让冯胜如坠冰窟,“这小子,捅了个天大的窟窿……”
他看着下方被士兵们簇拥着,正有些手足无措地摸着肚子的范统,话锋又是一转。
“……却也给老子送来了一把能捅破天的刀。”
他转身走下望楼,声音恢复了主帅的沉稳与决断。
“传令下去,全军犒赏!今晚,吃肉管够!”
“另外,把范统给我叫到帅帐来。”
“这顿庆功酒,怕是不好喝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