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的伞。”他看着我说,语气平常,“上次落天文馆了。”
我脑子嗡地一下,空了。
天文馆?选修课?我什么时候带过伞?又怎么掉的?一点都想不起来。
那把陌生的蓝伞在他湿漉漉的手里。
我几乎是机械地伸出手,接了过来。
伞柄冰凉,沾着他手上的水汽,冰得我指尖一麻。
就在我接过伞,视线往下落的瞬间——
我定住了。
死死盯住了他左手卷起的毛衣袖口。
那灰色粗线毛衣,袖子卷上去一点,露出手腕。
就在那袖口边缘,紧贴着他腕骨凸起的地方,蹭着一小块颜色——浅浅的棕色。
那颜色…那感觉…
我全身的血好像一下子冻住,又猛地全冲到了头顶!
耳朵里所有的声音——雨声、音乐、咖啡机——全没了,只剩下尖锐的鸣叫。
那是我昨天用的睫毛膏!
棕色,带点细闪,很特别。
昨天下午,在图书馆那个角落,我正埋头在本子上记他刚借走的那本厚书名字,管理员突然喊闭馆。
我吓一跳,手忙脚乱合本子,笔杆好像戳到了什么。
当时没在意,后来回宿舍照镜子,才发现右眼睫毛膏被蹭花了一点,擦了半天才弄干净。
那点被我擦掉的棕色,现在,竟然…粘在他的袖口上!
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,又丢进滚水里。
耳朵里轰轰响。
我手指死死捏着那把冰凉的伞柄,指节都白了。
脸上火烧一样烫,背上却冒出一层冷汗,粘着工服。
我不敢抬头,不敢喘气,眼睛都不敢眨,怕一动,那块棕色就变大,或者被他看见我在看。
他怎么发现的?什么时候发现的?他看了多少?
扉页上那句“他永远不会知道”…他看到了吗?
无数个问题像针一样扎着我。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,浑身发僵,连指尖都动弹不得。
那把伞成了烫手山芋,我拿着也不是,放下也不是。
他好像没察觉我的异样,或者根本没在意。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我僵硬的脸,又落在我紧握着伞柄、指节发白的手上,停顿了一秒。那眼神像深潭的水,看不出底下是石头还是漩涡。
“雨很大。”他又开口,声音还是那样,没什么起伏,“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。”
说完,他没等我反应,甚至没再看我一眼,转身就走向门口。
湿透的背影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,再次融入外面那片灰暗的、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世界里。
风铃又是一阵急促的乱响,然后慢慢平息。
我僵在原地,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把冰凉的、滴着水的伞。
吧台上,他站过的地方,留下了一小摊水渍,正慢慢洇开。
空气里还残留着他带来的那股冷冽的湿气,和他袖口上…那抹刺眼的浅棕色。
那晚之后,我像个惊弓之鸟。
那个笔记本,被我裹进塑料袋,塞进了宿舍衣柜最底层,压在一堆冬天厚衣服下面,再也不敢碰。
图书馆的西窗角落,我绕道走。
咖啡馆的班,也尽量避开他以前常来的时间段。
我以为只要我藏得够深,跑得够远,就能把那晚的狼狈和恐惧一起埋起来。
可那抹袖口上的浅棕色,像个烙印,时不时在眼前晃一下,提醒我那个滚烫的秘密,可能早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