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我以为生活终于要恢复那层安全的灰暗时,他又出现了。
不是咖啡馆,不是图书馆,是在物理楼后面那条没什么人的小路上。
傍晚,路灯刚亮,光线昏黄。
他背着那个旧帆布包,站在一棵叶子快掉光的梧桐树下,像是在等人。
看见我走近,他抬起眼,目光直接落在我脸上。我的心又猛地一缩,下意识想低头快步走过去。
“躲我?”他开口,声音不高,在安静的傍晚很清晰。
我脚步钉在原地,喉咙发干,说不出话。
他往前走了一步,离我近了些。
昏黄的光线落在他眉眼上,似乎比平时柔和一点。
他没笑,但眼神里没有图书馆那种疏离,也没有咖啡馆那晚的平静无波,而是带着一种……很专注的探究。
“笔记写得不错。”他忽然说,声音很轻,像怕惊飞什么。
我的脑子轰地一声!脸颊瞬间烧起来,耳朵嗡嗡响。
他真的看见了!他果然看见了!那个本子,那些傻气的字,扉页那句“他永远不会知道”……全都看见了!
羞耻感和一种无处可逃的恐慌猛地攫住了我,我几乎想立刻转身就跑。
“天文馆那天,”他没理会我的窘迫,继续说,语气平缓得像在讲一道题,“你没带伞。雨很大。”
我愣住,抬头看他,一时没明白。
“那把伞,是我的。”他看着我的眼睛,很直接地说。
我彻底懵了。
他的伞?那他为什么说是我的?还特意在暴雨里送过来?无数个问号在脑子里乱撞。
“看到本子,是意外。”他解释了一句,目光从我脸上移开,似乎也有些不自在,抬手蹭了下鼻尖——这个动作很细微,我以前在笔记里写过,他思考时会这样。
“扉页那句话……”
他顿住了,似乎在斟酌词句。
我的心悬在嗓子眼,等着那把悬着的刀落下来。
他重新看向我,眼神很静,像沉在湖底的星子。
“那句话下面,应该添一行。”他说。
然后,他从帆布包的侧袋里,拿出了一样东西。
不是笔,是一个很小的玻璃瓶,里面装着干燥的、深褐色的粉末。
他把瓶子递给我。
我茫然地接过来,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。
这是什么?
“昨天咖啡馆打烊前,”他看着我,声音低沉了些,“我坐了你擦的那张桌子。”
我呼吸一滞。昨天……我心神不宁,打翻了一小碟咖啡粉……
“桌子擦得很干净,”他继续说,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玻璃瓶上,“不过,我在桌脚缝里,找到了这个。”
是咖啡渣。被仔细收集起来,装在这个小瓶子里。
“你本子里写,”他顿了一下,似乎在回忆某个具体的词句,“图书馆西窗的日落,像咖啡凉掉的颜色。”
我怔怔地看着他,看着手里的玻璃瓶,又看看他。
路灯的光落在他侧脸上,勾勒出清晰的轮廓,也落进他眼里,映出一点很浅的光亮。
那光亮里,没有嘲笑,没有戏谑,只有一种……我从未见过的专注和认真。
“咖啡渣是苦的,”他声音更轻了,几乎要被风吹散,“但有人看着它,会想起日落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深深地看着我,像是要把这句话刻进空气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