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谎言之城
在这个城市,“虚语症”感染者必须佩戴评级手环。
说谎会让手环亮起绿灯,畅行无阻;
说真话则会让它亮起刺眼红灯,触发电击惩罚。
我因评级垫底被称为“零”,从小在鄙视链最底层长大。
直到在地下禁书室看到一本纸质日记:“这城市病了。”
我的手环居然没亮红灯——那句刻在骨头上的真话,似乎被这座谎言之城免疫了。
当治安官循着电击信号闯入时,整座高塔的警报疯狂鸣叫。 所有追捕者的手环如同受惊般剧烈闪红,电流烧灼声与惨叫声顷刻撕裂了这座完美虚伪的囚笼。
“说一个谎才能活下去的规矩里,第一个发现真相的人该用什么话求救?”
——
2 感染者的痛楚
冰冷的金属挤压着左边手腕的桡骨,硌得生疼。我下意识地去抠弄那永远摆脱不掉的黑色腕环,它像一节丑陋增生在皮肤上的机械骨骼。细小的指示灯黯淡着,如同沉眠的独眼。上方蚀刻着一行纤细、刺目的银色数字:0。
“评级确认完毕:‘零’级感染者。”冰冷刻板的女声从头顶的音孔里倾泻下来,毫无波澜地再次宣布了审判,“请前往第37号窗口进行下一轮‘疼痛阈值适应训练’。谢谢配合。”
“适应训练”——多么体面的说法。我拖着脚步穿过光线惨白得能照出骨头的走廊。两边墙上没有任何装饰,只有巨大的全息标语悬浮流动,色彩艳丽异常,撞击着人的视觉神经:“心口不一铸繁华!”、“谎言是爱的润滑剂!”、“口是心非即美德!”
空气里弥漫着那种消毒液也掩盖不掉的、属于密集人流的酸腥气,混杂着隐隐的汗味和绝望。我低头,避免与任何一道可能的视线接触。但眼角的余光依旧捕捉到了无处不在的景象:周围人手腕上闪烁着或翠绿、或鲜红的亮光。绿灯亮起时,人们的面容会瞬间松弛,像紧绷的弓弦被轻轻拂开。鲜红的警报刺眼光芒闪过,紧随而来的常常是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扭曲的闷哼。有人下意识地弓起腰,有人猛地抓住旁边冰冷的金属椅背借力,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绿灯是谎言通行证。红灯,则是真相的绞索。
我排在队列的末端。前面一个女人正对着窗口内的人微笑,声音甜腻得能拧出蜜汁:“哎呀,您的发型今天真是……啧啧,光芒万丈!衬得您气质非凡啊!”她的腕环亮起一道平稳而持久的翠绿色光芒,那绿色纯粹得近乎虚伪。窗口后面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似乎也松动了几分。
队伍缓缓前移。轮到我,前面那个刚接受完“刺激测试”的男人还没完全缓过气,面色惨白,额角全是冷汗,手臂微微痉挛,腕环上最后一点残红正不甘地褪去。
窗口后的制服男人甚至没有抬眼。“身份。”声音干涩得像生锈的齿轮摩擦。
“……编号……L-0-437……”
“评级?”他手指在光屏上戳着。
“……零……”声音卡在喉咙里,像一粒沙。
他嘴角向下撇了一下,终于抬起眼皮扫了我一眼。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,只有一种冰冷的、评估仪器般的审视。他熟练地拿出一个连着导线的金属贴片,不由分说地“啪”一声按在我的左臂内侧。冰凉、尖锐的触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