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当归无归
药碾与铜臼的碰撞声惊醒了周锦瑟。她猛地抬头,后颈传来针刺般的疼痛——这具身体维持着捣药的姿势太久,指节已泛出青白。视线所及是排到天花板的紫檀药柜,数百个描金抽屉静静吞吐着苦涩的气息。
"周家丫头又在偷懒?"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劈来。她转身时带翻了青瓷研钵,三七粉在裙裾绽开血雾般的痕迹。记忆如潮水涌来:这是康熙六十年的太医院,她是刚入籍三个月的药童。
陆明远的手指搭上她腕间,官服袖口的獬豸纹在晨光中忽明忽暗。"脉象浮紧,昨夜又去偷看《伤寒论》了?"老人突然掐住她虎口,"这双手救得了四阿哥,就救不得自己?"
疼痛让周锦瑟彻底清醒。三十小时前她还是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,此刻却困在这具十六岁的身体里。袖袋里阿司匹林药粉的油纸包硌着手腕——那是她穿越时唯一带来的现代药品,此刻正被太医院众人当作可疑毒物。
"院判大人!"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划破药雾。周锦瑟看见他腰间淌水的黄带子,瞳孔骤缩。这是御前的人。
"四阿哥在绛雪轩厥过去了!"
陆明远抓药的手顿了顿:"可是吃了不洁之物?"
"主子爷刚试了年大将军进的新鲜鹿血......"
周锦瑟已经冲出值房。鹿血酒与阿司匹林同服会导致胃出血——这个时空没人知道的医学常识,此刻正在皇子体内肆虐。她狂奔过朱红宫墙,药童的麻鞋在青砖上踏出带血脚印。
绛雪轩里弥漫着铁锈味。弘时蜷在蟠龙榻上,明黄衣襟浸透暗红。周锦瑟掰开他咬紧的牙关,食指探入喉头。当少年喷出第二口鲜血时,她摸到了袖袋里的油纸包。
"灌浓茶!"她扯开药包将粉末倒进茶盏。余光瞥见陆明远惊怒的脸,但更可怕的是屏风后那抹石青色——华妃的翟凤金钗在帘外晃动。
茶盏抵到唇边时,弘时突然抽搐。周锦瑟掐住他人中,用膝盖压住他乱蹬的双腿。这个现代急救姿势在旁人眼里,活像在谋杀皇子。
"贱婢安敢!"护甲刮过她脸颊时,周锦瑟尝到了血腥味。华妃的鎏金指甲套抵住她咽喉:"说!谁指使你毒害皇嗣?"
茶盏被打翻在地。周锦瑟看着阿司匹林溶液渗入波斯地毯,突然笑了:"娘娘的欢宜香,今日换成了龙脑为主料?"
华妃的瞳孔猛地收缩。周锦瑟趁机挣脱,抓起案上未动的鹿血酒一饮而尽:"若奴婢要下毒,何必用这即刻发作的蠢法子?"酒液烧灼着喉咙,她指向弘时腰间玉佩:"四阿哥发病前,可曾碰过此物?"
陆明远疾步上前,玉佩在银针下泛出诡异蓝光。周锦瑟知道这是砒霜遇银的反应——现代法医学知识救了她的命。
"查!"华妃的怒喝震得窗棂作响。周锦瑟跪在血泊里,看着太医们手忙脚乱地灌下绿豆甘草汤。当弘时的脉搏终于平稳时,她摸到袖中另一包药粉——那是她偷偷提纯的青霉素,此刻正随着剧烈心跳硌着腕骨。
轩外海棠纷扬如雪。周锦瑟望着朱墙圈出的四方天空,突然想起急诊室的无影灯。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空,她刚刚用半包阿司匹林和一场豪赌,撬开了通往太医院内堂的门缝。
第二章 岐黄惊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