晓月怔怔地看着弟弟。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稚气未脱却异常坚毅的侧脸上,那双眼睛亮得惊人,里面是她看不懂的、复杂而深沉的东西。她懵懂地点点头,一种奇异的安全感,第一次压过了恐惧。她反手握紧了弟弟的手,很用力。
进入初中,青春期的到来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。遗传自母亲的狐臭,在秦晓月身上开始显现。这隐秘的生理缺陷,在封闭而充满恶意的校园环境里,成了她新的、无法摆脱的梦魇。
“臭死了!哪来的死狐狸味儿?”
“离她远点,小心沾上一身骚臭!”
“秦晓月,你妈是不是狐狸精变的啊?哈哈!”
刻薄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针,无孔不入。她的课桌被涂满侮辱性的字眼,椅子被偷偷倒上墨水,体育课分组永远落单。她像一个带着瘟疫的怪物,被孤立在无形的玻璃罩中。每一次走进教室,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,迎接那些毫不掩饰的嫌恶目光和捂鼻子的动作。她拼命学习,试图用优异的成绩来证明自己的“干净”,可换来的只是更深的嘲讽——“书呆子”、“装清高”、“再装也盖不住那股味儿”。
秦晓月(晓兴)看着姐姐日渐沉默,腰背却挺得笔直,像一根随时会被压断却不肯弯曲的芦苇。她眼底深处那点微弱的光,在日复一日的霸凌中,正一点点黯淡下去。秦晓月(晓兴)心急如焚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,这种精神上的凌迟有多致命。
她开始行动。她利用“弟弟”的身份,省下自己少得可怜的零花钱——那是奶奶偶尔让他跑腿买盐剩下的一分两分。她跑了镇上唯一的小药店好几次,踮着脚尖,努力够着高高的柜台,用稚嫩的声音询问:“最…最厉害的那种,止汗的,香香的药水,有吗?”在店员不耐烦的目光中,她掏出积攒了很久、被汗水浸得有些湿漉漉的毛票硬币。
她终于买到一瓶包装简陋却标注着“强效抑汗”的止汗露。她像捧着稀世珍宝,在放学路上,偷偷塞进晓月的手里。晓月惊讶地看着这瓶对她来说堪称“昂贵”的东西。
“姐,”秦晓月(晓兴)仰着脸,眼神认真得近乎固执,“给你。每天洗了澡,擦胳肢窝。这个香香的,能盖住味道。擦了这个,就不臭了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种孩童式的笃定,“我知道,肯定有用的。你不是臭的,是他们鼻子坏掉了!是他们嘴巴坏掉了!”
晓月握着那瓶带着弟弟体温的塑料瓶,指尖微微颤抖。冰凉的瓶身却像一块烙铁,烫得她心口发疼。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、难堪和那一点点被理解的温暖,瞬间冲垮了堤坝。她猛地低下头,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握着瓶子的手背上,喉咙里发出压抑的、小兽般的呜咽。这是她第一次,因为狐臭这件事,不是因为被骂而哭,而是因为被小心翼翼地、笨拙地呵护着而哭。
秦晓月(晓兴)默默站在旁边,没有像普通弟弟那样手足无措,只是伸出手,轻轻拍着晓月因哭泣而颤抖的背脊,一遍又一遍。夕阳把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她知道,一瓶止汗露治不了根,也堵不住恶毒的嘴。但它是一块小小的盾牌,是她递给那个孤立无援的自己,一份无声的、带着皂角清香的抵抗宣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