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海生那娃子,总算是定下来了!”一个高亢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响起。
我的脚步像被无形的钉子钉住,瞬间凝固在原地。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,耳膜嗡嗡作响。
“可不是嘛!跟老赵家的小闺女,春妮儿!”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,带着同样的热烈,“多登对的一双人啊!春妮儿那丫头,手脚麻利,性子又好,一看就是能过日子的!”
“听说日子都看好了?下个月初八?”有人急切地问。
“对!就是下月初八!”第一个声音拔得更高,充满了笃定和喜庆,“老赵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,嫁妆可厚实着呢!海生他娘这些天啊,嘴都合不拢!总算盼到儿子成家了!这婚事一办,海生出海也更有奔头了不是?”
“哎呀,那得赶紧准备份子钱咯!这可是咱村的大喜事!”
“是啊是啊……”
后面那些关于彩礼、酒席、宾客的喧闹议论,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,变得模糊不清,只剩下嗡嗡的杂音。只有那几个字,像烧红的烙铁,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,狠狠砸进我的脑海:
“下月初八……海生……春妮儿……成家……”
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。眼前猛地一黑,脚下像踩在了棉花上,虚软得找不到支撑。我踉跄了一下,慌忙伸手扶住旁边粗糙冰冷的石墙。尖锐的石棱角硌在掌心,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,才让我没有立刻瘫倒下去。
胃里翻江倒海,喉咙口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。我死死咬住下唇,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,一步一步,艰难地、几乎是拖着身体挪向灯塔的方向。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脏剧烈的抽痛。那些妇人喜庆的谈笑声,像无数根尖锐的针,从身后追来,刺穿我的耳膜,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。
终于,那扇沉重的、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我推开。我几乎是扑了进去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门重重关上。隔绝了外面那个喧嚣的、充满婚庆喜讯的世界。身体顺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到地上,再也支撑不住。我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,像一只被彻底击垮的兽。塔内死寂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我。
没有眼泪。眼眶干涩得像被火焰炙烤过的沙漠。只有一种巨大的、冰冷的空洞感,从心脏的位置向四肢百骸迅速蔓延,最终将整个灵魂都冻结成一块坚冰。
下月初八……下月初八……
那扇沉重的铁门,仿佛真的永远地、彻底地关上了。将我,连同我所有卑微的、绝望的念想,永远地囚禁在了这座石头坟墓里。墙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,此刻看去,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巨口,嘲笑着我的痴妄。
我像一截被彻底抽干了水分的枯木,在灯塔底层冰冷的石地上不知坐了多久。时间失去了意义,饥饿和心痛都化作了麻木。直到塔顶唯一那扇破败的舷窗外,天色由混沌的铅灰,一点点沉淀成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墨黑。风的声音变了。
不再是白日里带着咸腥的、相对温和的呜咽。它开始咆哮,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巨兽,从遥远的海平线深处席卷而来,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暴意志。风声凄厉,尖锐地穿透石壁厚重的阻隔,灌满整个塔内空间,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和撞击声。塔身似乎在这狂暴的力量下微微颤抖,灰尘簌簌地从头顶落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