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瞥之下,我愣住了。那是我从小就有的胎记,在左侧锁骨下方靠近胸口的位置。一枚小小的、形状有些奇特的印记,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深一些,像一只……展开翅膀的蝴蝶?
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。巨大的疲惫和失血的冰冷如同沉重的潮水,迅速将我吞没。黑暗彻底降临。
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瞬,也许是一个世纪。意识在冰冷粘稠的黑暗中艰难地挣扎着,试图浮出水面。
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斤巨石。我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,刺目的白光立刻扎了进来,逼得我又紧紧闭上。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着那股阴魂不散的茉莉香,顽固地钻进鼻腔。身体沉重得没有一丝知觉,只有小腹深处残留着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、钝刀子割肉般的绵长痛楚。
我……还活着?
这个认知带来一阵虚弱的麻木。耳朵里嗡嗡作响,但渐渐地,一些声音穿透了噪音。
“……出血基本止住了……万幸……但失血过多,子宫损伤严重,以后恐怕……”这是医生压低了的声音,带着职业性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。
“女孩?哼……赔钱货!”这个刻薄、尖锐、如同砂纸摩擦玻璃般的声音,瞬间刺穿了我麻木的神经,让我的心脏猛地一缩!
是陈美娟!她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!
我用尽全身力气,再次尝试睁开眼。这一次,视线终于勉强聚焦。
惨白的病房。我躺在靠窗的病床上,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,手臂上插着输液的针管。窗外天色灰蒙蒙的,像是黄昏,又像是永无止境的阴天。陈美娟背对着我,站在病房中央,正对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指手画脚,唾沫横飞。
“……我们老林家真是造了什么孽!娶了这么个丧门星!生个丫头片子还差点把命搭进去!你们医院是干什么吃的?花了那么多钱,就给我这么个结果?我不管!后续那些什么营养费、调养费,我可一分钱都不会出!让她娘家自己想办法!呸!克死爹娘的东西,哪还有什么娘家!”她越说越激动,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医生的鼻尖上。
医生似乎试图解释什么,但被她蛮横地打断。
就在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,身体微微侧转的瞬间,我的目光,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,落在了她的手上。
她的右手,正紧紧攥着一个东西。那是一个……碗?
不,确切地说,那是一个青花瓷碗的碎片!一片边缘锐利、带着明显弧度的碎瓷片。天青色的釉面下描绘着缠枝莲纹,在病房惨淡的光线下,反射着冰冷幽暗的光泽。
我的瞳孔骤然收缩!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!
这个碗……我见过!在婆婆那个从不允许任何人靠近、连林强都不能碰一下的旧樟木箱子的最底层!她曾有一次喝醉了酒,抱着那个箱子嚎哭,嘴里颠三倒四地念着什么“我的儿……我的命根子……阿香……娘对不住你啊……”然后死死地攥着这个破碗的碎片,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她为什么……现在把它拿出来了?还攥得那么紧?那碎瓷的边缘,几乎要嵌进她枯槁的掌心里。
就在我惊疑不定,视线紧紧锁定在那片碎瓷上时,陈美娟似乎骂累了,猛地转过身来,那双因为愤怒和刻薄而充血的浑浊老眼,带着未散的戾气,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病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