灌完汤,她像丢开一块破抹布一样甩开我的下巴,碗“哐当”一声丢在床头柜上。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怪异、混合着残忍和快意的弧度,声音压得极低,像毒蛇在吐信:“喝了就好……喝了就好……这下,总该‘干净’了……”
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。几乎是立刻,小腹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、撕裂般的绞痛,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紧、扭转。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。我捂着肚子蜷缩起来,痛得浑身痉挛。
“妈……肚子……好痛……”我疼得语不成句,眼前阵阵发黑。
陈美娟就站在床边,冷冷地看着我在床上翻滚、哀嚎,汗水浸湿了床单。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漠然,甚至……隐隐透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释然和快慰。那眼神,不像在看一个痛苦挣扎的孕妇,更像在欣赏一场期待已久的戏码落幕。
“痛?”她嗤笑一声,带着残忍的戏谑,“才这点痛就受不住了?女人生孩子,哪有不痛的?忍着!别在这儿鬼哭狼嚎给我添晦气!”她甚至没有弯腰查看,只是抱着双臂,像一尊冷酷的雕塑。
直到温热的、粘稠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身体,浸透了身下的床褥,那股浓重的、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。我才在剧痛和眩晕中,看到她那双浑浊的老眼里,终于闪过一丝如愿以偿的、近乎狂喜的亮光。
然后,便是救护车刺耳的鸣笛,医院走廊晃动的顶灯,医生护士焦急的喊话……最终,是这间充斥着死亡气息的产房,和身下源源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。
“哇——哇——”
一声极其微弱、却异常清晰的婴儿啼哭,如同穿透厚重阴霾的一缕微光,骤然响起在产房压抑的空气中。
那一瞬间,仿佛连时间都凝滞了片刻。
助产士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隐约传来:“出来了!是个女孩!产妇情况不好,快处理!”
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随着那声啼哭被彻底抽干,瘫软在冰冷的产床上,像一块被彻底揉烂的破布。意识在模糊的边缘沉浮,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微弱而艰难地跳动,证明我还活着。
就在这时,陈美娟那张被顶灯照得惨白发青的脸,猛地凑到了我的眼前,近在咫尺。浓重的口臭和汗馊味混杂着刺鼻的茉莉熏香,再次扑面而来。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,那里面没有新生命诞生的喜悦,没有对儿媳劫后余生的丝毫怜悯,只有一种大仇得报般的、扭曲到极致的得意和快慰。
她的嘴角咧开,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,干瘪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,然后,一个带着血腥气的、仿佛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气音,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:
“贱人……活该……”
这两个字,像两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。一股无法形容的、混杂着剧痛、绝望、憎恨和冰冷的洪流,轰然冲垮了我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。眼前猛地一黑,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抽搐起来,身下涌出的温热液体似乎更多、更急。助产士惊慌的呼喊变得遥远而模糊。
在彻底陷入黑暗前,我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,挣扎着转动了一下沉重的头颅。视线掠过婆婆那张写满恶毒快意的脸,掠过她沾着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污渍的衣襟,最后,落在了我自己因为剧烈挣扎而敞开的、被汗水浸透的病号服领口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