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谢谢。”我接过杯子,指尖冰凉地贴着温热的杯壁,汲取着一点可怜的暖意,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。
“又紧张了?”陈默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,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,“还是……看到他了?”
我猛地灌了一口冰冷的果汁,甜腻的味道滑过喉咙,却压不住那股翻涌上来的酸涩和慌乱。我没有回答,视线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,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那个方向。
江屿正侧头对旁边的人说着什么,下颌线绷得锋利如刀。他似乎完全没被刚才的动静影响,或者,他看见了,只是毫不在意。那份刻骨的漠然,比任何直接的注视都更让人心头发冷。
七年了。我以为时间是最好的漂白剂,足以冲刷掉青春期所有不合时宜的悸动和难堪。我以为自己早已筑起足够高的堤坝,足以抵挡任何名为“江屿”的洪水猛兽。可仅仅一个眼神,堤坝便摇摇欲坠,露出底下从未真正愈合的、溃烂的伤口。空气里仿佛又弥漫起那股雨水的腥气,冰冷地钻进每一个毛孔。
那个夜晚的记忆,裹挟着图书馆窗外被狂风骤雨蹂躏的蓝花楹树的暗影,如同一个挣脱封印的幽灵,带着湿冷的绝望,蛮横地撞开了记忆的闸门——
***
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,又急又密地砸在伞面上,发出沉闷而急促的“砰砰”声。伞骨在狂风里呻吟,几乎要折断。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校园小径的积水上,溅起的冰冷泥点打湿了裤脚。怀里的复习资料被我用厚厚的塑料袋裹了好几层,紧紧护在胸前,像护着一枚易碎的珍宝。那是江屿明天最后冲刺急需的重点笔记,我熬了几个通宵才整理出来的心血。
图书馆巨大的轮廓在昏黄的路灯和瓢泼大雨中影影绰绰,像一头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。整栋楼大部分区域都熄了灯,只有二楼阅览区还透出几格模糊的光亮。
心稍稍放下一些。他果然还在。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加快脚步冲进图书馆侧门。
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我湿漉漉的脚步声和雨伞滴水的声响,显得格外突兀。管理员阿姨从值班室窗口探出头,带着被打扰的困倦和不耐:“同学,快闭馆了!”
“阿姨,我送点东西,马上就走!”我喘着气,声音在空旷里带着回音。
她皱着眉挥了挥手,算是默许。
通往二楼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。我的心跳得很快,一半是因为奔跑,另一半则是因为即将见到他。这种隐秘的、带着点自我牺牲意味的奔赴,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里,滋生出一丝近乎悲壮又甜腻的紧张。他会说什么?会不会像以前那样,揉乱我的头发,夸张地说“林晚,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”?
阅览区静得可怕,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。光线昏暗,大部分灯都关了,只有靠近落地窗的那片区域,还亮着一盏孤零零的阅读灯。暖黄的光晕像舞台的追光,恰好笼罩住窗边角落里那对紧密依偎的身影。
我的脚步钉在了原地。
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、倒流,四肢百骸瞬间冻透。怀里的塑料袋似乎变得千斤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