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是江屿。

和他怀里的苏晴。

苏晴穿着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,即使隔着距离和昏暗的光线,也能看出那料子的精致。她微微仰着头,像一株等待承露的花朵。江屿低着头,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,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近乎虔诚的专注。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,两人的身体之间没有一丝缝隙。

然后,他俯身,轻轻地、珍重地,吻住了她。

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、扭曲。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,只剩下窗外狂风暴雨的嘶吼,以及……我耳边血液奔涌的轰鸣。那盏孤灯的光晕,像熔化的黄金,缓慢而残忍地灼烧着我的视网膜。怀里的复习资料,那些凝结着我无数个夜晚心血的纸张,此刻隔着塑料袋,冰冷地硌着我的肋骨,像一个巨大的、无声的嘲笑。

我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,僵立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看着他的唇离开她的,看着她脸上飞起的红晕和满足的笑意,看着他抬手,极其自然地替她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,指尖带着毫不掩饰的眷恋。

那个动作,像一把烧红的匕首,猛地捅进我的心脏,狠狠一绞。

痛。

尖锐的、冰冷的、铺天盖地的痛楚,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知觉。喉头涌上一股浓重的铁锈味。

“谁在那儿?”苏晴带着疑惑和被打扰的不悦的声音,像一根针,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
江屿循声抬头望来。

隔着昏暗的光线,隔着冰冷的空气,隔着七年时光都无法消弭的刻骨距离,他的目光撞上了我的。那双熟悉的、曾无数次盛满笑意和戏谑的眼睛里,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错愕。

世界在他惊愕的视线里轰然崩塌。

我猛地转身,动作快得像是要甩掉什么黏在身上的脏东西。怀里的塑料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我甚至忘了护着它,任由那沉重的、冰冷的重量坠着。脚下湿滑,一个踉跄,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,冲进外面无边的、冰冷的雨幕里。

复习资料?去他的复习资料!

我把它狠狠扔了出去。那团白色的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,“噗”地一声闷响,砸进浑浊的积水里,迅速被雨水浸透、污染,像一只溺死的白鸽。雨水疯狂地浇在头上、脸上,冰冷刺骨,却浇不熄心口那把灼烧的火焰。咸涩的液体混着雨水滚落,我分不清是泪还是雨。我拼命地跑,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,像一只被猎枪击中的鸟,只想逃离那束追光,逃离那令人作呕的画面,逃离那个名叫江屿的噩梦源头。狂风卷着暴雨抽打在身上,生疼,却奇异地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。

图书馆巨大的玻璃幕墙在身后反射着模糊的光,像一只巨大的、冰冷的眼睛,无情地注视着我的狼狈溃逃。雨水模糊了视线,却无法模糊记忆中那张在暖黄灯光下专注亲吻别人的脸。

那个雨夜,连同窗外那株被狂风撕扯、花瓣零落成泥的蓝花楹,一起被埋葬了。

***

“林晚?”

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,将我猛地从那个冰冷窒息的雨夜拽回灯火通明的宴会厅。香槟的气泡依然在升腾,喧闹的人声重新涌入耳膜,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嘈杂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