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梳妆?”素月愕然,“小姐,这么晚了……”
“梳妆。”我打断她,语气不容置疑,像淬了寒冰的刀刃,“要最明艳的,最耀眼的。”
铜镜里映出一张脸。十六岁的林晚宜,眉如远山,眼似秋水,本该是鲜妍明媚的年纪,眼底却沉淀着两世为人的死寂与阴霾。素月的手很巧,将我的长发挽成惊鸿髻,斜插一支赤金点翠的衔珠步摇,细细为我描画远山眉,涂上鲜艳的口脂。镜中人一点点褪去病容,变得容光慑人,只是那双眼睛,深不见底,再映不进一丝烛火的暖意。
“小姐……真美。”素月放下胭脂,声音有些发颤,不知是被我的气势所慑,还是察觉了我身上那不同寻常的冰冷。
美?我抬手,指尖拂过镜中冰冷的面颊。这副皮囊,前世是林晚娇嫉妒的根源,是她不惜一切也要摧毁的靶子。今生,它是我最锋利的武器之一。
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,伴随着一个刻意放柔、甜得发腻的声音:“姐姐?姐姐可好些了?妹妹特意炖了燕窝粥来,给姐姐压压惊。”
来了。
我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。林晚娇,你这迫不及待来看我死没死的嘴脸,真是……一点没变。
素月脸上立刻浮起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,看向我。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
门帘被一只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手挑起。林晚娇端着一个小小的紫檀托盘,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。她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衣裙,衬得小脸愈发楚楚可怜。见到我端坐在妆台前,妆容明艳,她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惊愕和嫉恨,快得几乎让人抓不住,随即又被浓浓的担忧覆盖。
“姐姐!”她快步上前,将托盘放在桌上,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,“听说姐姐身子不适,妹妹心都要碎了!这燕窝粥炖了好久,姐姐快趁热喝点吧?”她拿起青玉碗,碗里是晶莹剔透的粥品,散发着甜腻的香气。她殷勤地递到我面前,眼神殷切,仿佛真是姐妹情深。
前世,就是这碗加了料的“压惊”燕窝,让我在明日宴席上丑态百出,彻底断送了前程。
我看着她,目光平静无波,像在看一场早已烂熟于心的戏码。前世临死前,她也是这样端着毒酒,用同样甜腻的语调劝我“安心去吧”。
“妹妹费心了。”我没有接碗,声音平淡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死水,“只是刚醒,没什么胃口。妹妹的心意,姐姐心领了。”
林晚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端着碗的手停在半空,显得有些尴尬。她很快又调整过来,将碗放下,转而拿起托盘里一只小巧的白玉瓶,拔开塞子,一股清冽的香气飘散出来。“姐姐若没胃口,不如试试这个?这是世子爷特意寻来的上好安神香露,滴一滴在枕畔,最是宁神静心。世子爷……对姐姐真是挂念得紧呢。”她说着,脸上适时地飞起两朵红云,带着少女的娇羞,眼神却挑衅似的看着我。
楚煜的东西?前世他可从未给过我什么安神香露。这拙劣的挑拨离间,她倒是用得驾轻就熟。
挂念?他挂念的,恐怕是我明日如何出丑,好让他顺理成章地转投林晚娇的怀抱吧。
心底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绕收紧,但我脸上的笑容却缓缓绽开,比林晚娇的更为明媚,更为无辜。我伸出手,轻轻握住她拿着香露瓶的手腕。她的皮肤温热细腻,我的指尖却冰凉如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