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线密织的凤凰在烛光下闪着冷硬的光,沉重的金冠压着鬓角,镶嵌的珍珠冰凉地贴着额际。镜中的女子,眉眼被浓妆勾勒得艳丽逼人,唇色如血,眼神却空洞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,映不出丝毫光亮,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。这身本该承载少女对良人期许的华服,此刻穿在身上,如同裹尸的锦缎,冰冷而沉重。
“小……小姐……”素月的声音带着哭腔,破碎不成调,“您到底要去哪儿啊?明日……明日世子爷他……”她不敢说下去,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。小姐的行为太反常,太疯狂了,那“太监夫君”的可怕话语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头。
“世子爷?”我扯了扯嘴角,镜中那艳丽的红唇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,冰冷而讥诮。“他算什么东西。”声音轻飘飘的,却带着千钧重的鄙夷和不屑。我缓缓起身,沉重的嫁衣发出细微的摩擦声,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。
“守好这里。任何人问起,就说我睡下了。”我吩咐,声音平静无波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素月还想说什么,被我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。她死死咬着下唇,泪珠在眼眶里打转,终究是用力地点了点头,带着一种殉道般的绝望。
我推开雕花木窗。冬夜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,瞬间灌入,吹散了房内最后一丝暖意,也吹得我沉重的嫁衣猎猎作响。没有回头,我攀上窗棂,红色的裙裾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,毫不犹豫地跃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。
侯府高墙的阴影下,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车静静停着。车辕上坐着一个沉默如石的身影,是我前世暗中埋下、唯一未被林晚娇和楚煜察觉的钉子——哑仆阿石。他看见我这一身刺目的红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震动,随即又归于沉寂,只是沉默地掀开了车帘。
车轮碾过空旷的街道,发出单调的辘辘声。夜色如墨,只有车头一盏昏暗的气死风灯,在寒风中摇曳着,投下昏黄而微弱的光晕,勉强照亮前方几尺见方的青石板路。这微弱的光,如同我此刻的处境,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,随时可能熄灭。冰冷的空气透过车帘缝隙钻入,寒意刺骨,嫁衣的厚重也抵挡不住。我端坐着,双手交叠放在膝上,指尖冰冷,身体却挺得笔直,像一尊没有生命的、披着红绸的玉雕。
车子最终停在一条异常肃杀的街道尽头。空气仿佛在这里都凝滞了,弥漫着一种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高大的黑色门墙沉默矗立,如同蛰伏的巨兽,两尊狰狞的石狴犴蹲踞在紧闭的朱漆大门两侧,张牙舞爪,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。门楣之上,没有任何府邸匾额,只有一块玄铁铸就的令牌,在夜色中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,上面阴刻着两个铁画银钩、力透千钧的大字——东厂。
这里,是大胤王朝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权力心脏。这里的主人,是手握生杀予夺、连天子都要忌惮三分的九千岁,谢停云。
我推开车门,冰冷的空气如同实质的冰水,瞬间灌满肺腑。脚下是冰冷的石阶,一直延伸到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巨门之下。红色的嫁衣在死寂的夜色中,在狴犴狰狞的注视下,红得刺眼,红得妖异,如同投向无底深渊的一抹绝望火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