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吸一口气,那寒气直冲头顶,反而让纷乱的思绪瞬间冻结,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冰冷清明。我抬起手,没有半分犹豫,抓住了那冰冷的黄铜门环。
“咚!”
“咚咚!”
“咚咚咚!”
沉重的撞击声,一下,又一下,在死寂的夜里突兀地炸响,如同丧钟,敲碎了东厂门前的凝固空气。这声音不疾不徐,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执着和……疯狂。门环撞击着厚重的门板,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回音,在空旷的街道上远远荡开,惊起了远处几声不安的犬吠。
门内没有任何回应。只有那两尊石狴犴在昏暗的光线下,投下更加巨大而扭曲的阴影,冰冷地俯瞰着门前这抹突兀的红。
我不为所动,仿佛敲的不是地狱之门。嫁衣宽大的袖摆垂落,露出纤细的手腕,每一次抬手落下,都用尽了力气,那撞击声固执地持续着,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。
终于,“吱呀——”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。沉重的朱漆大门被拉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。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庭院,而是一条幽深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门道,两侧高墙耸立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一个穿着黑色劲装、面无表情的厂卫出现在门缝里,眼神锐利如鹰隼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杀意,冰冷地落在我身上,落在我这一身刺目的大红上。
“何人?何事?”他的声音干涩沙哑,如同砂纸摩擦,带着东厂特有的、浸透了血腥气的阴冷。
寒风卷着地上的尘土,吹得我嫁衣的下摆猎猎翻飞,如同燃烧的火焰。我抬起头,迎上那厂卫冰冷刺骨的目光,脸上没有任何新嫁娘的羞怯或慌乱,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。红唇在昏暗的光线下开合,清晰地吐出几个字:
“永宁侯府,林晚宜。”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,在寂静的夜里传开,“来嫁与九千岁,谢停云。”
“轰!”
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门道内外。那厂卫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,第一次出现了裂痕。他的瞳孔骤然收缩,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诞、最不可理喻的疯话。他死死地盯着我,目光在我惨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和我那身刺目的嫁衣上来回扫视,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、不知死活的怪物。握着刀柄的手背上,青筋猛地贲起,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,瞬间弥漫开来。
空气凝滞了。门道深处似乎有更细微的动静,那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更多眼睛和耳朵。
时间仿佛被拉长、冻结。厂卫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瞬,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刀刃将我撕碎。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,门道深处,一个更加阴柔、更加森冷的声音,如同滑腻的毒蛇,毫无预兆地钻了出来:
“放她进来。”
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清晰地传到门口。那厂卫浑身一震,眼中的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,只剩下一种深沉的、刻入骨髓的敬畏。他不再看我一眼,侧身让开,动作干脆利落,仿佛刚才的杀意从未存在过。
沉重的朱漆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,发出沉闷的“砰”一声,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。眼前是一条更加幽深、更加压抑的长廊。两壁高耸,只在极高的地方开着小小的气窗,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,勉强勾勒出脚下冰冷青石板的轮廓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,混合着陈旧的灰尘、淡淡的血腥气,还有一种……常年不见阳光的阴冷潮湿,直往骨头缝里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