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家,这个小小的空间,被一种山崩地裂般的恐慌彻底撕裂了。妈妈的质问,爸爸的惊惶,像无数碎片朝我涌来。我用力甩开妈妈的手,那冰冷的恐惧和铺天盖地的羞耻终于冲垮了最后一丝力气,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,瘫坐在地板上,脸深深埋在膝盖里,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只有无声的眼泪汹涌而出,迅速浸湿了裤子的布料。

第二天,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,在心理咨询室光滑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带。空气里有消毒水和旧书混合的、令人微微窒闷的味道。我坐在一张宽大但冰凉的扶手椅里,身体缩成一团,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。对面坐着学校新来的心理老师,姓李,很年轻,说话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软。妈妈和爸爸分坐在我两侧的椅子上,他们的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,目光焦灼地盯在李老师脸上,仿佛她是掌握着唯一答案的判官。

李老师没有急着问我什么。她只是温和地看着我,目光里有种沉静的理解。她先是轻声询问了我一些日常小事,喜欢吃什么,最近看了什么书,和同学课间玩什么。这些平常的问题像一根根细小的探针,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我封闭的世界。慢慢地,话题像溪流一样,自然而然地淌向了更深的地方。

“诺诺,”李老师的声音依旧轻柔,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真诚,“手臂上的伤,是觉得心里特别难受、特别闷,找不到出口的时候,才这样做的吗?”

我低着头,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鞋尖,沉默了很久很久。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爸爸压抑的、沉重的呼吸声。终于,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,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。这个微小的动作,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父母之间早已汹涌的暗流。

“找不到出口?”妈妈猛地转向爸爸,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地拔高,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指责,“陈宇!你听见没有?找不到出口!她为什么会找不到出口?!就是因为你!什么都由着她!一点压力都扛不住!你所谓的爱,就是把她惯成温室里的花,风一吹就倒!”

爸爸的脸瞬间涨红了,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。他猛地站起来,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:“林晓!你够了!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把责任推给别人?!孩子为什么压抑?为什么痛苦?你自己想想!你给过她好脸色吗?在她面前,你永远只有分数!排名!规矩!要求!你像个监工!你的‘严’,就是一把冷冰冰的刀!是你一点一点把她逼到角落里的!” 他指着妈妈,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。

“我的要求有错吗?我严格要求她学习有错吗?”妈妈的声音也陡然拔高,带着哭腔和长久压抑的委屈,“社会竞争多残酷你不知道吗?现在不逼她一把,将来她怎么办?就靠你那种无底线的‘慈父’样子?她能有什么出息?她连一次考试失败都承受不了!”

“无底线?慈父?”爸爸像是被这两个词深深刺痛了,声音反而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压抑的悲凉,“我只是不想让她像活在冰窖里!我只是想让她知道,无论怎样,爸爸这里永远有温度!可你呢?你的‘严’,除了让她害怕、让她觉得自己永远不够好,还给了她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