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第一章：忽然大雨
雨，毫无预兆地砸下来。
前一刻还是闷得让人心慌的铅灰色天空，下一秒，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在画室的玻璃窗上，瞬间模糊了窗外刚有点雏形的初夏景致。
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摊在桌面上的画稿——一套给童书出版社的插画线稿，可经不起半点水汽——塞进防水画筒，抓起包就冲出了工作室大楼。
晚了。
街道已经成了河流。
雨水汇成浑浊的溪流，裹挟着落叶和不知名的垃圾，急匆匆地奔向更低洼的下水道口。我站在屋檐下，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水幕，身上单薄的衬衫瞬间就被斜吹进来的雨丝打湿了大半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，带来一阵凉意。公交站台远在街对面，出租车？此刻更是奢望。
目光扫过街角，那家熟悉的“旧时光”咖啡馆的暖黄色灯光，在灰蒙蒙的雨幕里显得格外诱人。几乎没怎么犹豫，我深吸一口气，将画筒紧紧护在怀里，埋头冲进了雨里。
不过十几米的距离，跑到咖啡馆门口时，我已经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。
推开门，带进一阵湿冷的风和急促的喘息。咖啡馆里特有的、混合着咖啡焦香和旧书纸页的味道扑面而来，瞬间包裹住我，带来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安心。
“念念？快进来！”
吧台后传来老陈略带沙哑的声音。
他放下正在擦拭的咖啡杯，快步绕出来，递给我一条干净的粗毛巾，眉头习惯性地皱着，眼神里却带着关切。“这雨下得邪性，快擦擦，别感冒了。”
“谢谢陈叔。” 我接过毛巾，胡乱地擦着头发和脸上的雨水，冰凉的指尖接触到温热的毛巾，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刚才跑得多狼狈。
店里没什么客人，只有角落里一个老先生在安静地看报，空气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。
刚在靠窗的卡座坐下，想把画筒小心地放在干燥的里侧，门上的风铃又是一阵清脆的乱响。
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。
一个男人推门而入，带进更汹涌的雨气和一股清冽潮湿的气息。他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透了。深灰色的风衣下摆滴着水，湿漉漉的黑发贴着他饱满的额头，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，没入同样湿透的衬衫衣领。
他的样子比我更狼狈，但身姿依旧挺拔，带着一种被雨水洗刷过的、奇异的沉静感。
他站在门口，似乎也愣了一下，目光扫过空旷的店内，然后，毫无预兆地，与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。
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。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。他的眼睛很深邃，像此刻窗外沉郁的天空，里面翻涌着一些我看不懂的、复杂的东西——疲惫？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？还是别的什么？雨水顺着他浓密的睫毛滑落，像一滴无声的泪。
他很快移开了视线，似乎为自己的狼狈感到些许局促，走到吧台前，低声对老陈说：“麻烦，一杯热美式。” 声音低沉，带着点被雨水浸透的微哑，却意外地好听。
老陈应了一声，开始忙碌。
我收回目光，低头整理画筒，却发现自己刚才跑得太急，没拉好拉链，一张线稿滑落出来，不偏不倚地飘到了刚放在桌面的那杯柠檬水旁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