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老陈端着我常点的拿铁过来,又放下一杯清水,眼神在我和周绪之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下,没说什么,默默退开了。

起初的交谈带着点初识的客套。他问起我的工作,我便聊起插画的趣事和烦恼;我好奇建筑师的世界,他便分享一些项目的挑战和设计的灵感。

出乎意料的是,我们竟有那么多共同话题。我们都喜欢某个小众的北欧插画师,都偏爱后摇音乐里那种辽阔的孤独感,甚至对同一本冷门小说有着相似的解读。

话题一旦打开,就像找到了源头活水,自然而然地流淌起来。他说话不疾不徐,逻辑清晰,见解独到,偶尔冒出的冷幽默也恰到好处。而我发现,在他专注倾听时,那双深邃的眼睛会微微弯起,里面仿佛盛着细碎的星光,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。他身上那种沉稳的气质,像一块温润的磁石,吸引着我靠近。

更让我感到一丝异样的是他无微不至的、几乎不着痕迹的体贴。第二次见面时,我刚坐下,老陈端来的拿铁旁边,已经放好了一小碟方糖——那是我的习惯。

我有些惊讶地看向周绪,他只是淡淡一笑:“上次看你加了糖。” 我这才想起,第一次在咖啡馆,我喝柠檬水前确实加过方糖。

之后几次在咖啡馆“偶遇”(后来我才意识到,这“偶遇”的频率有点高),他总能“恰好”记得我喜欢的豆子烘焙度,会在天气预报说有雨时提前发来简讯提醒“带伞”,甚至有一次我赶稿到深夜,饥肠辘辘地在朋友圈哀嚎了一句,半小时后,他竟拎着一盒还冒着热气的艇仔粥出现在我家楼下。

“路过,看到粥铺还开着。” 他将粥递给我,路灯的光线勾勒着他挺拔的侧影,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,“别太拼,身体要紧。”

我捧着那盒温热的粥,指尖的温度一直暖到心里。一种久违的、被珍视的安全感,如同初春的溪流,悄然融化了包裹我多年的那层薄冰。

我知道这体贴来得太快,太精准,甚至带着一丝刻意。可这暖意太真实,太诱人,让我贪恋。我开始期待每一次在咖啡馆的见面,期待他低沉温和的声音,期待他专注看我的眼神。

那天晚上,他又送我回家。到了楼下,我像往常一样道谢,准备转身上楼。

“沈念。” 他突然叫住我。

我回头。

他站在路灯的光晕之外,身形挺拔,面容在光影交界处显得有些模糊不清。他深深地看着我,眼神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——是温柔,是专注,是挣扎,还有一丝我无法解读的、浓得化不开的沉痛?那眼神像一张网,瞬间将我攫住。
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夏夜的虫鸣似乎都安静下来。

过了好几秒,他才像是猛地回过神,仓促地移开目光,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有些低哑:“……没什么。早点休息。”

“嗯,你也是。” 我轻声应道,心却因为他刚才那短暂却深刻的凝视而狂跳不止。

直到我走进楼道,感应灯一层层亮起,我还能感觉到他停留在背后的目光。我忍不住在楼梯拐角的阴影处停下,悄悄透过窗户向下望。